明月不当窗(59)
怪花哨的颜色,却配了黑领带,闲懒之外独吊一份清矜,眉眼深邃,孤冷傲然,随意瞥去一眼,是斑驳绚烂的漠。
红与黑,说不扎眼是假的。
才不过施慈过马路的时间,一抬头,就已然看见一位辣妹打扮的女孩站在了顾老板面前,举着手机,跃跃欲试。
“我女朋友就在你身后,不如问问她的意见?”
他们隔得不算远,耳朵微动,男人似笑非笑的一番话就这样钻进来。
施慈一个激灵,迎着陌生女孩错愕的身影,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
她实在是没料到还能有这出。
来搭讪的女孩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连道歉后就要离开,临走前还满怀歉意地夸了句“你们很般配”。
被这场面尴尬到拧不出别的表情,她掀睫看向不远处的人,索性把气撒在他身上。
阴阳怪气起来:“顾先生好高的人气哦,这要是站在上世纪的黄浦江边,岂不也是千金换不来的台柱子?”
“这帽子我可不接,慈慈,怎么看我拿的也应该是苦主剧本啊?”
男人双手懒洋洋地插在裤子口袋,腕骨露得不算完整,玻璃表盘却是难遮的闪耀。
不远处的自然光折射出金灿,刹那间,赛过熔火。
施慈有些难为情:“你能不能别这么叫呀,听着好别扭……”
“别人都能喊,到我这里就是别扭,施小姐,要不要这么双标?”
故意亮出一副要和她掰扯掰扯的模样,顾倚霜站在车门一旁,掌心不动声色地按在车门把手旁,以防某人鸵鸟似的躲掉。
施慈示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他的手臂就要进车里。
她靠近的瞬间,发丝间的馥郁香气弥上他鼻尖,两人的身高差距让他刚刚好能嗅到,有末梢不经意触及他领口,卷起一阵风暴。
喉结动了动,他收回视线,绕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约会的地点是施慈定的,目的地是一场她半个月前刷到就很想去的油画展。
地点在隔壁区的市立美术馆,托顾老板的福,她还额外拿到了两张可以参观VIP展厅的票。
沿途路上,她忍不住朝驾驶座的方向偷瞄,思绪零零散散,耳边的车载音乐听不进去半个音符。
赶上一个七十多秒的红灯,顾倚霜换了档,笑眯眯地转头看过来:“怎么,我脸上有花?”
施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又问:“我只是有点意外,毕竟第一次见你穿这么高调的颜色。”
“不合适?”
“没,”耳根一热,施慈立刻补充,只是音量小了点:“很合适。”
“合适就好。”
扫了眼红灯下面闪闪跳动的数字,确定余下的五十多秒足够后,才不疾不徐再度开口:“我也是第一次穿这种颜色的衬衣,要是显得滑稽,还请施小姐多多包涵。”
才不会滑稽呢!
施慈翘起唇边,理所应当地将这个词和他隔得老远老远。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穿红色呀?”
顾倚霜眯了眯眸:“看来记得那句话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被问得一愣,施慈呆呆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无奈地轻叹一声,男人的单只手还压在换挡的操作杆上,冷色调的掌骨背肌,与漆黑相压,是色彩碰撞的绝对领域。
衬衣的袖口被卷到小臂,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青筋绕在肌肉线条上,末于腕骨。
“记得那次你偷偷拍我吗?你当时指着照片,说我穿衬衣好看,可惜颜色太素。”
话音刚落,红灯结束。
明晃晃的绿将车水马龙召唤而动,车窗玻璃关得掩饰,她听不到外面的呼啸风疾,但这次,那曲外文歌却终于能辨清楚。
她印象里的顾倚霜,是山巅雪,是疏朗月,是天公偏爱的不拘一格,也是凡尘大雾里的那一点明亮灯火。
他光站在那里,便是她的心跳不已,无可替代。
而此刻,那捧雪将自己染了新的模样,因为她自己都已经抛之脑后的随口一句。
月亮惹来潮汐,水流汹涌,淹没了陆与沙。
“顾倚霜。”她突然喊了声,甜软嗓音落在车内,格外清晰。
“嗯?”
“你说我要是现在亲你一下,方向盘会不会打滑?”
“……施慈,别开这种玩笑。”
施慈乐了:“我没有在开玩笑呀。”
顾倚霜顿了顿,吞咽一口,将话补完:“前面有个停车场,安全第一。”
最后四个字若有若无地被刻意咬重,施慈耳朵尖,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脸颊又变得红粉泛滥,但羞意却罕见得少了很多。
抵达美术馆时比预定时间还晚了半小时,下车前,施慈才把用来补妆的口红重新塞进包包里。
不包括VIP展厅在内,画展一共展出了同一作者的二十幅作品,主题围绕“风花雪月”,用西方的鲜明调色绘制东方的古典美学,这是这位名为萧筱的已故画师最擅长的风格。
入口处登了萧筱本人的生平简介,从出生到因车祸意外去世只隔了三十年,除去最不只人事的十二年,再划掉窝在画室和教室里闷头练习的八年,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拢共不过十个春秋。
施慈很喜欢这位画家的风格,连艺术氛围浓厚的油画风门票票根也特地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