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当窗(69)
像他这种家庭背景,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谈“最后”呢?如果真要谈,最后的结果怕也是一个无法下咽的酸涩果子吧。
越想越烦,一种被无形手推动的无力感让她不敢去想他们的结果。
真奇怪,明明一开始想着的就是享受当下,及时享乐,可为什么一步步走到现在,反而才辗转反侧了呢?
“慈慈,那样的人那样的家庭,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得着的。”
“体验一圈也就算了,别陷进去,要不然,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施素先缓缓说着,字字柔软,句句戳心。
轻飘飘的,让施慈本以为藏的很好的那点自尊,悉数崩塌。
下嘴唇被咬得泛白,她忍住哭意:“嗯,我知道。”
十分钟后,施弗推门回来了。
没有察觉到妹妹脸上的神色异样,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慈慈,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陪着外公。”
小幅度点了点头,施慈起身。
随身的小包没有背上肩,只是攥着手里,软皮质表面被甲外沿捏出一圈不明显的褶皱。
从电梯出来后快到大厅外,她才发现居然下雨了。
倒是不大,但就这样走出去,绝对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望着那片絮毛雨幕,她有些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孤身站在医院大门前,脚尖点在大理石地砖上,生出几分畏惧。
忽的,一柄黑伞划破幕色,就这样直直走来。
看清持伞的人,她不由得僵住。
顾自霜已经脱掉了参加晚宴时的黑色西装,烟灰色衬衣柔软,垂感极强的布料被宽肩撑起,末尾填入裤腰。
没有过多的修饰,简洁明了到,将主体无限突出。
他在她面前停下,几步之隔。
身姿挺拔,绰影修长。
她忍不住想,那些都市小说里大隐隐于市的绝顶高人,大概也是这样一番风采了吧。
缓缓启唇,那柄伞依旧稳稳握在掌中,他望着她:“慈慈。”
明明分开不过两三个小时,可听清他声音的刹那,施慈还是没出息地湿了眼睛。
她没想到他会来,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朝他走过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伞下。
伞的方向朝她倾斜,半点雨水都没有沾到,反倒是他,有碎珠从斜后方撞上,将衣色浸深。
顾倚霜略无奈地叹了声:“怎么还哭了?我来,让你不高兴了?”
摇摇头,施慈吞下喉间的哽咽气:“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他答得直白,余光扫过那些因为各色病症而送往急诊的患者。
或苍白肌酸,却鲜血淋漓,以一种刺目的、不忍直视的方式,将这栋大楼点缀。
“咕噜噜……”
气氛戛然而止。
难为情地低下头,施慈有点不好意思看他了。
顾倚霜哑然:“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说着,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牵她。
热意自川字纹镀上,紧紧贴住她的皮肤,原本的凉被瞬间冲淡。
他的手是温暖的,干燥宽厚,明明没用什么力道,却就这样很轻松的她完全包裹。
空落落的心情顿时得到缓解,垂眸盯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她不好意思承认,苦涩贫瘠的土壤中,居然真的冒出了粉色的芽。
但,这一株小芽注定长不成大树。
为了图迅速能填饱肚子,两人来到了医院隔壁的步行小巷,和附近的居民楼只有一墙之隔,哪怕晚间,依然还开着不少家小食店。
突如其来的降温,施慈想吃点热的,本来已经打算进家面馆了,但一想到自己吃辣的容易流鼻涕,最后还是操持着吃相转头选择了烧麦。
有些年纪的木头餐桌,灯光下看表面上沾着一层油腻腻。
“之前听我外公提到过,你外公有心脏病方面的病史?”顾倚霜问。
一次性的筷子在手中转了个圈,施慈糯着嗓音:“嗯。”
“顾氏手下有医疗方面的产业涉及,我可以让人安排。”
施慈抿着唇,没应。
她当然希望外公可以接受更好的治疗,可她不确定外公是否愿意接受他的,那他又是以什么身份提这件事呢?
如果将来他们分开了,又要她怎么审视这件事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也只是沉默。
顾倚霜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穿她此刻的心情,灵巧地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
从小店出来后,两人一高一矮站在两处台阶。
男人回首想牵她,手虚虚停在半空中,等着她续上接下来的动作。
可施慈却没有动作。
顾倚霜皱眉,开口问的却不是这件事:“送你回医院?”
施慈摇摇头:“不用了,刚刚哥哥给我发消息,说外公醒了后让我好好休息,不用去陪着了。”
“是要回家?”
过路的风撩起耳边的碎发,有的彰显叛逆脾气,扬上她鼻尖使劲挠,还怪痒的。
“去你那里好不好?今晚我家有特别讨厌的人,不想看见他们。”
顾倚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头一次,那双清透的眼睛没有半点别样情绪地和自己对视。
无声地掀了下嘴角,他有些没脾气,却还是纵容的:“好,我带你走。”
还是那辆库里南,但似乎是怕给她惹麻烦,车子停到了两条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