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当窗(85)
每次压力大时都会来做多几个“废品”,看着水、泥混合物通过自己的手成了连形状都没有的残次物,她变态地感觉很爽。
但这次,情况显然不允许她“变态”。
手上的工艺活还没坐多久,不远处,就听到陶艺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门后上方吊了一只大铃铛,每每有人出入,总是清脆响亮,像极了某些经典日漫里的温馨一幕。
下意识抬头,无意识的一瞥,施慈错愕地愣住神。
还站在门侧的女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她,不可思议地皱起眉,一只手还扶在门框外沿,僵在原地。
不明所以的老板娘走过来,催促这位新客人快进来。
女人抿了抿嘴角,似在半分钟内想明白了很多,撩了把头发,合门而入。
下一秒,径直走向施慈。
“真是女大十八
变,我现在都不敢认你了呢。”女人笑着寒暄,言语间,听不出什么寻常。
四肢变得冰冷坚硬,施慈甚至做不出别的动作,十年前那些让她一度抑郁的片段和画面再次浮现,她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是一个字都没说。
指尖一使劲,让好不容易有点模样的泥塑小盘进度归零。
她咬着下唇:“我们也不是很熟。”
“你不想和我熟我也理解,毕竟如果不是我,你后背也不会留下那一块烫痕,说到底,我还是感谢你——”
“够了。”
施慈从椅子上站起来,眸色挣扎,显然是不想再在这个处境继续谈这些事。
女人看了眼坐在她身侧的年轻男人,英俊,清隽,高眉骨,薄敛唇,是一张能放进美术教科书里的面庞。
意识到什么,她无端笑了,摆摆手转身离开:“祝你好运。”
平白遭上这一道坎,施慈的心情一阵乱糟糟,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了。
重新坐下,她小声道:“刚刚的事,假装没听到好不好?”
停下手上的动作,顾倚霜不紧不慢看过来,唇角漾着细微一点弧意,目色灼灼,距离靠的近,瞳仁倒映出她的脸。
“你都这样说了,我要还追问,就真显得不识抬举。”
她的边界感,他深有体会。
一个过分独立的灵魂,却在追寻私人领地的过程中,稍显偏激,但说到底,他会尊重她的选择。
咬了咬嘴巴,施慈还是没忍住,试着问:“你就不好奇?不想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顾倚霜笑了:“我会等你想说的时候再问,慈慈,我们之间,你最大。”
那天的约会,从彩虹出发,中途险遭暴雨。
直到最后,作为老熟客的施慈也没在陶艺店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反倒是头回来的某人,借助机器像模像样地捏出两只马克杯,没什么繁琐花纹,最普通的样式。
但已然让人惊喜。
老板娘乐呵呵道:“留个电话,等烧好了我打过去,喊你们来拿。”
最后,一块钱一支的烂大街碳素笔在那页纸上留下了串手机号,施慈多看了两眼,多读了两遍,意识到这其实不是他的号码,是言特助的。
从陶艺店出来后,施慈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还在。
她就站在门侧一旁,指与指的间隙夹了只女士香烟,随着动作,口中吐出烟气。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女人顺着看过来,刚好和施慈对上视线,她笑着感叹:“我们还真有缘分,聊聊?”
一句“没什么好聊的”哽在喉间,老半天也没讲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句:“可以。”
她也嫌自己没出息。
目送年轻男人去取车,又认真看了圈那辆轿跑最前端的车标,女人熄灭了香烟,半嘲半讽:“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只想找寻灵魂伴侣的人。”
没有正面回答,施慈强压着心口的不真实感,仿佛这一刻,不是二十五岁的施慈,而是十五岁:“你到底想说什么?”
“下个月,潘潘生日,你作为姐姐总要来见他一面吧,毕竟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从来没想当他的救命恩人,也不把他当弟弟,如果我当年就知道他是你的孩子,我压根不会管他!”
施慈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声带都在颤抖。
这段,曾经成为她痛苦根源的话。
十年前,她晚自习放学,意外救了一个差一点就要被人贩子拐走的男孩,小学生年纪,身上还穿着她母校的衣服。
十五岁的施慈没来由地对他有好感,想着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可没想到把小朋友送到他妈妈所在的公司,下来接人的那位女总监,是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自己爸爸的出轨对象。
后来这件事被妈妈知道,哪怕她再三解释当时根本不知道男孩身份,只是作为人的同理心和同情甚至是正义感发作,可妈妈就是不信,歇斯底里地摔坏了她房间里的一大堆东西。
碎片残骸遍地都是,四四方方的屋子,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的脸上,落下了四个巴掌印。
两两重叠,面颊是肿的。
以及……那块疤。
妈妈说她是个背叛者,居然去帮助小三的孩子,枉费活这么大。
声嘶力竭之下,能解释的都说了,施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罪名,可沉默在妈妈看来,和默认无意,直到十年后,施慈也一度认为那是自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