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当窗(92)
男人单膝蹲在她面前,试着问:“Are you Asian?(你是亚洲人吗?)”
施慈咬着唇,点点头,小声道:“I am Chinese.(我是中国人)”
“那还真巧,我也是中国人。”
她刚说完,面前的人就笑了下,隔着口罩看不清整张脸,可她却被那双眼睛吸引到忘了情绪的跌宕起伏。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深棕色瞳孔,像玻璃珠一样,映着道边路灯的光线,碎光闪烁,熠熠生辉。
以及那颗泪痣,摹笔点睛不过如此。
呆呆地看着他,施慈磕磕巴巴道:“你、你好。”
见义勇为的亚洲男生没有留下名字,连怎么拿回包的方法都没有告诉她就离开了,作为失主,施慈只在第二天的晨间报道上听到了有关昨晚那件事的全程。
后来的几天,她每每回想起,都觉得遗憾,毕竟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到了吧。
只是这个想法没出现多久,就出现了转机。
起因是学期中旬,住在一起的另一名交流生女孩拉她去看一场辩论赛。
后者是为了去给新男友捧场,她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人家太过热情又搬出来“一个人不好意思”的理由,她耐不住磨,只能同意。
那时候的施慈正值省吃俭用的最底层,圆框眼镜雀斑脸,算不上多苗条的身材放进一排美式辣妹和韩风甜妹里,格格不入。
她还戴着口罩,存在感被手动降到最低,不想和任何人有交谈,更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辩论赛还没开始,她就开始计划结束后自己的学习安排。
这场辩论赛的辩题是“艺术应该是为了个体的自由,还是大众的慰藉”。
因为是作为陪同来的,施慈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坐在代表正方的观众席。
上百人的场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十分钟后,正方、反方的参赛人员出来了,一水的西装革履,最大的区分,不过是蓝、红相斥的领带,以及发色的区分。
几乎是第一眼,施慈的注意力就被反方的二辩吸引。
她怔住了神,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霎时间,有什么疯狂又躁动的野兽在心底呼唤,以一种不可遏制的方式替她辨别了出来。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很难认错。
她看到,他面前摆着的贴名立牌上,写的是Lance。
在一众金发碧眼的欧美长相中,男人的那张脸是独有的东方美感,是清冷的,是英隽的,极具辨识度的五官自携风雅。
甚至哪怕身边坐着同为亚洲人的新加坡人,也轻松成为视线的焦点主角。
对于
这类人来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施慈曾一度以为,“外貌”单单指的就是脸,可现在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真正能够打动人的外在,不仅仅是五官,更是神态气质,是文化底蕴,是妙语妙珠时的云淡风轻,更是举手投足间的浑金璞玉。
这一刻,书本上曾出现过的那些词句,在她这儿,都有了最合适的具象形容。
辩论赛结束时,支持人上台公布结果,反方赢了。
因为坐在正方观众的席位上,施慈不敢笑得太放肆,但还是在他走下台时,忍不住地握紧拳头为他加油,她想,自己大概是中毒了。
少女情怀总是春,这个春,来的一贯突然。
毫无征兆,毫无预示,就这样火急火燎地冲撞过来,让她每每看到一些生涩的哲学词句中,都有了一个不约而同的闲暇指向。
后来施慈才知道,他的英文名叫Lance,中文名是顾倚霜。
和自己一样,也来自魔都。
再后来,那个名字,被她偷偷记在本子里,写了许许多多遍,即使名字的持有人,根本不认识她。
也是从那时候起,施慈开始试着参加一些中国留学生们组织的聚会,哪怕并不适应,但她还是加入了。
她想再见他一次。
但可惜,上帝再第一次发挥恶趣味,连着半个月的连轴转聚会,她都没有再见到顾倚霜,偶尔从其他留学生的口中听过他的名字,但评价,莫不过两个词——
大少爷,大架子。
她这才知道,他其实很少来这种场合,而她为了见到他选择的这个方式,无用功,蠢爆了。
心思藏得深,施慈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关注重心,及时在听到其实也有其他女孩在追他时,也依旧波澜不惊。
更多的,还是羡慕那些女孩的勇气。
来到澳洲的第一个月,在月末考核里,施慈拿下了高分,连专业课的白胡子教授都多有赞叹,主动来问她有没有长期就读的打算。
施慈礼貌地笑笑,一本正经说要回去建设祖国,老教授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聊着聊着,她主动问起小组作业的事,老教授显然很高兴有这么一个中国学生喜欢他的课程,听到她还没有成功组队,大手一挥:“I'd like you to meet someone who is from China just like you.(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和你一样都是中国人)。”
施慈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同意,但下一秒就又看到老教授摊手解释:“But unfortunately, he is now in Sydney and can't communicate with you face to face. How about this? I'll give you his email and you can chat with him.(但不巧的是,他现在人在悉尼无法和你面对面交流,不如这样,我把他邮箱给你,你和他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