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36)+番外
只是于我来说,若齐沐、齐羽也在身旁,一起享受这远离纷争的自由逍遥便是最好了。
没几日到了琅琊州地界,无非是登高筑坛祭拜,邀耆老坐谈宴饮,寻幽探胜览古叹今。
待齐沐中箭失血过多昏迷的消息传来,我刚伺候太后歇下。
在密函中,常进反复告我自己知晓便好,切莫惊扰了太后。王后那边并没有任何消息,想必并不想让我们知晓此事。
凝霜问我该怎么办,我心忧如焚,只盼着太后能够早日返程。
就这样熬了几日,常进又捎来密信,说世子已经转危为安。凝霜问我要不要跟太后提及,我摇头否决,若是被人查出常进暗传消息给我,后果难测。
也是天公作美,琅琊州气温急转直下,季节似乎一下子从深秋跨入严冬,来自东海的寒风整日吹得人脑瓜子疼。
太后素来畏寒,一众人马从琅琊州返回越州。路上,陪侍的嬷嬷叹气说,本来是打算过完立冬才回的。太后笑了笑,指着我说,一来天气不好,二来看这孩子魂不守舍的,想来身在琅琊州,心早就飞到宫里去了。
我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何曾想太后竟然瞧出端倪,暗自佩服起太后的心细。
好在太后只以为我是想丈夫儿子,并不知道是齐沐受伤的缘故。
回到宫里已经深夜了,想到自己一身旅尘,我当夜便留在椒房殿。
沐浴更衣刚擦好头发,却有东宫的人来报,齐沐让我过去,这才急急忙忙罩了一件藕粉色披袄,东宫的人在前面掌着羊皮风灯,凝霜、裁冰跟在我身后,往东宫赶。
烧着地笼,满室和暖。齐沐靠在榻上,墨发半束,中衣外披着玄色裘袍。比我离开时,齐沐更白了些,面颊微凹,眼下泛着青紫。
我愧疚又心疼,一时僵立在原地。或许是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一种压迫,我不由行了跪礼。
齐沐低哑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带着疏离与不快。
“怎么不过来,你在怕什么?”
我这才移步塌前,从他中衣的衣领处,我注意到了一缕白色纱布。
“殿下的伤口还疼吗?”
“死不了。”
他素来不会对我说如此无礼的话,好像被无形的锋刃割了一下,我低下头开始沉默。
“你从琅琊州回来怎么都不过来,想必你入宫便知道我受伤的事了吧。”
“夜深了,臣妾想着殿下或是睡了,打算明早再来。”
“是吗,看来是我多心了。”
此时,有人传禀赵美人来见。
齐沐闭上眼,轻轻放下手中的书:“旅途劳顿,你一路伺奉太后辛苦,赶紧回吧,明日早些去望望世孙。”
刚来就催我赶紧离开,若非内侍一堆,外面还等着赵美人,我真打算赖着不走,缠在他身边。
我很听话地退出,不再朝他再看一眼,即使我很想扒开他的中衣,检视他的伤处。
外殿
是赵美人,隔着数尺,我能隐隐闻到她身上的花香。
“更深露重,娘娘保重身体。”赵美人盈盈施礼。
“这些日子伺候殿下,辛苦你了。”
“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出了殿,月上中天,连绵殿宇隐藏在巨大的阴影中,空中倏忽而过的黑鸦,伴着尖厉的叫声,令人胆寒。
这一刻,我顿感深深落寞与无助,旁观的轻松心境无处可寻。
沉沦,即使沉重,却义无反顾。
第20章 20 冬月(一)
常进告诉我,世子在阻止锦衣卫滥抓灾民的时候,被箭镞刺中胸膛,离心房仅仅三寸。
若是射偏一点,世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宫里把一干锦衣卫的人关入内廷司,没人承认是自己射的箭,而锦衣卫头子王卓突然庾毙狱中,这一桩刺杀世子的案子似乎就成了个意外。
我问常进,难道世子就白白挨了一箭。
常进说,王卓已经成了替死鬼,王卓背后到底是谁,怕是没人敢查下去。而且,就算查下去,真相在前,又能如何,毕竟是天家父子。
如今,齐沐卧榻养伤,赈灾后续的事情东越王交给父亲来处理。
父亲入宫的时候告诉我,大部分灾民都已回乡,各地建水库固河堤修大坝,为来年春耕做准备。锦衣卫不再乱抓灾民,关入大狱的无辜百姓陆续放出。来求助齐沐的那位南澹州婆婆已经和儿子一道返乡了。
看起来,情势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即便如此,我无不担忧地问父亲,其实朝堂内外能不能安宁,便在于王上一念之间。可若是王上总要处处跟齐沐作对,今后的路,齐沐到底该怎么走?
父亲却说,即便是世子,他也只能做好分内之事,以后到底怎样,但凭天意。
从琅琊州回来那一晚见过齐沐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他。
他不主动召见我,而我觍着脸去东宫望他时,却被殿门口宫人以“静养”为由劝返。
我多少知道他是有气的,我没跟他打招呼就随太后去了琅琊州,他受伤后,我没有第一时间伴护左右。
可我难道不是情非得已,其实我与齐沐的情况很相似,身份尊贵又如何,许多事竟是一点都做不得主。
本来齐沐的伤情是打算一直瞒着太后的,免得徒增烦忧。
但人多嘴杂,如何瞒得了,况且静嫔还一直在她老人家身旁伺候,母子俩十指连心,齐沐重伤,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浑然不觉。
也是多事之秋,一直记挂齐沐的太后免不得常往宫内走动,某日趁黑回玉津园,也不知是不是着了邪祟,此后得了中风之症,嘴歪鼻斜,口不能语,从此竟是长卧病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