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43)+番外
大约快到午门,隔着帘子,听外面人声喧嚷,奔走相告午门要处决刺杀王上的人犯了。
我在车内听得清清楚楚,身子微微一怔,这才多久的功夫,凶手就缉拿住了。
我让赶车的拐到午门,赶车的小太监很是犹疑:“娘娘,杀人有什么好看,还是不要看了,省得冲撞了娘娘。”
我一下就来了无名的火气:“少在此惺惺作态。你明明是故意拐到午门,存心要让本宫知晓此事。”
小太监一骨碌滚下马车,在我面前又是磕头又是哭,说自己只是御马监小喽啰,王后和世子两边的人都不敢得罪。他只能采取绕道午门,但劝我不要下车的办法。
“王后让你带着来午门,世子让你别让本宫知道。”
“正是。”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叫什么?”
“奴才贱名刘安。”
“刘安,那就按照王后的意思,去午门。世子那里我会帮你解释。刚刚本宫错怪了你——”我示意凝霜赏了这小太监一袋银锞子。
刘安感恩戴德,喝马向午门而去。
受刑台上置着一方高高的绞首架,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被吊在麻绳的尽头,头向一边歪着。那双失了神的眼睛凸睁着,舌头垂在口外,浑身湿透。
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我听而未闻,脑中一片空白。
凝霜扶着我的手肘,关切地问我:“娘娘,要不回去吧。”
“你认识这人吗?”我问
凝霜摇头:“想来就是个无知暴徒。”
我胃里一荡,俯下身子干哕,泪水横流。
“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凝霜被吓倒,努力搀扶住我。
我抓着她的胳膊:“我现在想回宫里。”说着自己撑伞往雨幕中冲去,凝霜从后面要拽我。
我感到焦躁无比,大声说:“休要拦我。”
凝霜有些委屈:“娘娘——不是我。”
我这才回头,一袭玄衣的齐沐已经站在我身后。他左手撑伞,右手握着我的肘弯。伞太低,我看不见他脸上阴晴。
“你回宫做什么?”
手中伞柄松落,桃红的伞轻轻砸在浅浅的水洼里,荡起三五雨花。
齐沐用力将我搂近,我不由自主拽着他腰间的软而有质地的蹀躞带。
“我想见到你。”我仰头对上他的黑眸。
“对不起。”我有些语无伦次,全身战栗。
“为什么?”他俯首认真抹去我脸上的水珠。
“每次我都会被吓倒,每次我都只会哭,每次我都只想躲在你身后。”
“不用道歉,风雨同舟,我本该护你。”
我坐上了齐沐的马车,凝霜、裁冰去帮我取王后所要的物品。
一马一车,小巧轻快。我坐在车里,齐沐赶车,隔着帘子,一路无话。
出了城还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当齐沐掀开车帘,扶我下车。
四面环山的一个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央是丈余高的瞭望台。
湖边有侍卫守着一只木舟,解缆登舟,齐沐亲自持划桨,二人同乘,小舟推开层层涟漪向湖中高台而去。
届时雨停了,天依旧阴着。齐沐登上瞭望台的木梯,伸出手拉我。我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站在船上,犹豫要不要登上高台,毕竟我“恐高”。
“确定不上去?上面风景不错。”他淡淡地说道,似乎我上不上去关系不大。
我鼓足勇气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他将我拉上木梯。
“不要往下看,要往上看,就算是摔下去,也就掉到水里而已,你不是会游泳。”
风很大,把我的发髻吹得若飞蓬一般,我嘴里都是头发,手又不得闲,不免心中腹诽:“会水也没用,这身厚重的衣裳还不得把人往水里沉。”
高台四面有窗,齐沐娴熟地开窗。
几根烦恼丝挡在眼前,我顺手拔下头上发钗,青丝如放出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他转身看到一幕,眸光一亮。
“怎么?”
“头发乱了。殿下——”
他手指靠近我的唇,声音有些哑:“你别问,我慢慢说给你听。”说着,他又转身向窗外的一片苍翠。
“四明山,四明湖,这里以前是水军演练的地方,后来废弃了,留下这个高台。我让人修缮了一番,有时候会独自来这里坐一坐。”
“为什么会是崔缇?”我问。
“崔缇是我救的一个小乞儿,他手里有个经营多年的斗米教,帮我打探风声、传递消息,上次饥民聚集涌金门便是他暗中组织的。”
“慈孝元年那次刺杀是他,这一次——”
齐沐一顿,缓缓说道:“这次刺杀不是他,但王上和琅琊王默认是他。这件事以崔缇的血为了解。”
我脑中闪过那一双嫉恶如仇的黑眸:“那殿下甘心吗? ”
他白净的皮肤上好似蒙了一层无形阴影,晦暗又凝重。
“我本来已经让崔缇暗查刺杀之事,就差最后一步,人证物
证凭空消失,或许就是在查证的过程中,崔缇行踪暴露。锦衣卫抓了崔缇,关了仅仅一日,便押到午门……”
“殿下的意思是王上做的局,故意等崔缇上钩,因为王上知道殿下肯定会派人暗中调查。可我想不通,王上这局也太狠了些,若不是殿下召唤血鹞子,怕是山陵已崩。”
“不,不是王上自演的苦情戏,而是另有其人。区别便是,王上或许已经先我查到,等我派崔缇查时,他拿崔缇当了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