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82)+番外
吴忧无比钦佩地望着苏惠娘,她真心觉得惠娘说得在理。
“家父曾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因此啊,嫁了人自然要与夫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着说着,快语连珠的苏惠娘嗓子哽咽,眼泪汪汪的,她
意识到家父这个词应该换成先父了。
吴忧知她的苦楚,轻声问:“上面还不允许安葬令翁。”
“母亲在骨灰坛旁立了牌位,我们在无人处悄悄祭拜,只是到底是入土为安。”苏惠娘背过身去擦眼睛,转过身来笑着对吴忧说:“让忧儿笑话了。”
“你跟我又客气什么,若是将来世孙执政,定会为你父亲主持公道。”
苏惠娘眸光一暗:“忧儿,这种忤逆的话我俩私下说说便可,在宫里,你可得长点心。”
“我都懂,我会小心的。”说这话的时候,吴忧心里没底,就好像出海的渔人,面对浩瀚无涯的海面,到底是浪打舟翻,还是渔获满载,只有天知道了。
与苏惠娘这一番密谈后,再次回宫的吴忧沉心不少,也不嚷着要回家了。
节下里,家中人会派人来接她,吴忧不忍拒绝,索性装病,半卧在榻上。
窗扇半开,桂子的馥郁勾起了她肚中馋虫,糯糯叽叽桂花味的重阳糕是她的最爱,这不她已经喊小宫女去小厨房偷偷给她薅上两块来。
左等右等,屋内光线越来越暗,还不见小宫女的影子。
吴忧到底按捺不住,趿着软面鞋,跑到雕花槅门前张望,远远的正门背光缓缓走来一个人。
“你怎么才来,我快饿扁了!”吴忧撒欢跑过去,看清才知是多日不曾谋面的夫君。
吴忧红着脸,攥着手,不敢去面对齐羽的睨视。
“你为何装病?”
吴忧心头一震,抬头望向齐羽。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妾身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忍拒绝家里人重阳之邀罢了。”
吴忧的无措令齐羽生出几分恻隐:“夹缝中生存已经很难了,所以更要立身中正,若像你如今这般,只会难上加难。”
“可妾身不懂什么叫立身中正?”
“做出对的选择,而不是左右为难。”齐羽抬手,将手中的小小食盒递到吴忧手中,“心软也是受制于人的把柄。”
食盒中隐然飘出桂花的甜香味,吴忧舔了舔舌头,对于齐羽的话虽说是放在心上了,但到底没怎么明白。
“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不对的?”
女孩子眼睛很亮,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年画中的仙童一般。
齐羽认真思忖了片刻:“向着我便是对的,背弃我便是不对的。”说完,他又登时后悔,这个答案貌似无理又武断。
吴忧心中松了口气,她并没觉得齐羽的回答有何不妥,甚至还觉得齐羽为选择困难的她解了一个大难题。
“既结成夫妻,理应相濡以沫,补过饰非,同舟共渡,穷尽一生相爱。”这话吴忧载入了缎面花笺折页中,也记在了心里。
都说世子殿下患了疯疾,性情乖张癫狂,母亲甚至一度告诫她避开些。可慈孝三年冬齐羽带她去拜见世子殿下时,眼前却是个虽清冷但极温柔的男人,对待她与齐羽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关怀。
他们父子并没有太多对话,但齐羽在世子殿下面前,似乎褪去坚硬的外壳,眉眼间有了属于孩子的矜宠率性之色。这让吴忧很惊讶,同时也对齐羽生发出某种难以言说的怜惜。
之后的日子,吴忧也不常告假归家了,便是家中人来接,她也会大大方方找个理由婉拒。
只是冬至这日,她主动归了家。说是陪祖父母,其实更惦记着苏惠娘。
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可对于潦倒的苏惠娘一家来说,这个年关很是难过。
苏惠娘父亲便是齐沐的老师苏大学士,为官数十载,留给妻儿的也就满墙书卷而已。
人情薄如纸,苏大学士开罪了东越王,去世后他的门生同年、高朋故戚也都远远避之,唯恐惹祸上身。
虽亦有人暗中资助,颇具气节的苏夫人固持不纳,只靠双手领着一双儿女困窘度日。
吴忧接济苏惠娘,也只限于饮食而已,若贸然相送财物,只怕会伤了惠娘的自尊。
晚晌,穿廊过桥,行过数重角门,吴忧疾步至少有人走的后院处。
开门探首,呵气跺脚、鼻头冻得通红的苏惠娘早已等候在外。
“鱼水饺,有你最爱的鲅鱼。”吴忧笑着将沉沉的三屉一提的食盒送入苏惠娘冰凉的手中。
“哪有什么爱不爱呢,家里好几个讨债的,母亲、哥哥怕是得饿着肚子应付一阵了。”惠娘叹着气,清秀的面庞掠过浓浓的愁绪。
吴忧正想开解,远远地听见有车马人言之声。俩人俱是一惊,躲在门内灌木丛中看觑。
老迈矍铄的苏杭王吴夔与其子吴为领着一个青袍小帽、面色沉毅的男人踏入门槛,互让着向着后院花厅而去。
“怎么会是他?”待一行人走远了,苏惠娘这才起身,引颈长望。
“你认识那人?”
“以前跟着爹爹去翰林院,会过一面。此人是废相汤知否,按理,他此时应该在南澹州才对,况且贬谪之臣私见藩王,可不是玩的。”苏惠娘一脸凝重。
“他不暗交藩王,如何从掌权柄。”吴忧倒没上心。
“忧儿,如今越州城外全是各州遣派的军队,连城内都闹哄哄的,你这段时间别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