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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哪里(37)

作者: 星七 阅读记录

说实话,他应当想到是他徒弟的,毕竟之前他徒弟三天两头就要来问候一次他老爷子身子骨如何如何——不过那是之前,这两个月他差点儿都忘了有这个徒弟了。

啧,爱情啊。梁大仙在心里一声叹息。

“大伯好!”先开口的还是他侄媳妇。

“大……大伯好。”然后是他的呆瓜徒弟。

梁大仙一个都没答应,转身进屋,毫不客气地使唤:“来帮我串珠子,我一老人家,费眼儿!”

梁大仙坐在沙发一侧喝着热水,瞅着俩串珠子的孩子。

他侄媳妇第一次干这活儿,看起来不知道怎么弄,许是碍着自己在这里,也不敢吱声,就用波棱盖儿撞了撞他徒弟,等他徒弟看过来了,他就用那双亮汪汪的眼睛求助。

梁大仙想,南方果然是水多啊,水土养人,这南方小孩儿眼睛里跟有汪池子似的。

南方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南方了,上一次还是1949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南方人了,上一次也是1949年。

其实他知道的,在这之后,他定是有许多南方人和他打过照面,甚至交谈过,但是他都不想承认。他心中的南方,永远属于上海滩上穿着旗袍的那位姑娘。

梁大仙喝了一口热水。

再瞅他徒弟,徒弟双手穿过侄媳妇手间,手把手叫他怎么串珠子,两双手窝在一起虽是在干正事儿,但趁机彼此磨蹭着,缠绕又分开,分开又缠绕。

“让我自己来一次。”侄媳妇轻轻晃开呆徒弟的手,小心地拿着细线往珠子中间串。

他徒弟紧张地看着,这眼神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看奥运会呢。也是奇了怪,串个珠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徒弟也分明能通过能力瞧见侄媳妇能成功,还紧张个啥?

珠子被穿进去。

侄媳妇一脸惊喜地看向呆徒弟,眼神像在讨奖励,呆徒弟的手朝侄媳妇后脑勺去,举到半空往他这儿瞄了一眼,瞧见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又悻悻地放下了。

梁大仙挑眉,喝下杯里最后一口热水,起身到厨房去打。

“师……”他徒弟站起来,“大伯,我帮您。”

还算有良心。

梁大仙没回头,撂下一句:“干你的事儿吧!”

到了厨房,他用能力看见两小孩儿抻着眼往自己这儿瞅,瞅着自己背对着,就立刻嘴对嘴“啵”了一口。

嗬!梁大仙在心里嫌弃,年轻人,真肉麻!

不一会儿他又担心起来:这俩是在一块儿了吗?亲了抱了,但是没说在一块儿的事儿?年轻人都这样了吗?顾灵生忘记他交代过的话了?还是不在意这南方孩子的死活了?

“啧,不让人省心。”梁大仙接了热水,嘟囔道。

他出了厨房,叫顾灵生:“跟我出来,给我瞅瞅我那自行车咋不好骑了。”

“啊,好。”他徒弟起身。

“我也……”侄媳妇也起身。

“你不用。”梁大仙手朝尹馥摆动,“你搁屋里头坐着,外边下雨老大了。”

师徒俩出了地下室,来到地上。

雨一直是瓢泼的,砸在铁皮屋檐上也变得振聋发聩。

“看得到我叫你出来干啥么?”梁大仙问。

顾灵生沉默一会儿,答:“看不到,猜到了。”

梁大仙干巴巴冷笑一声,“这都看不到?能力不行还搁这儿瞎整,你晓得老天都看在眼里吧?你在这儿甜甜蜜蜜,老天看你笑话,到时候往死里整你,整你们!”

顾灵生低声反驳:“师父,我俩还没在一块儿呢。”

“啊,没在一块儿,然后亲人家,还亲四次。”梁大仙给他一贲儿篓。

他下手狠,额头红了一片,顾灵生也没敢抬手揉。

梁大仙知道是镇住他了,问:“你到底咋想的?”

顾灵生沉吟片刻,回答得很认真:“您说的是我们不能相爱,相爱之后就会招致厄运,所以就不相爱,一直不走到相爱这一步,就不会……”

“你们这样儿,跟在一块儿了有什么区别?”梁大仙又想给他一贲儿篓。

顾灵生不说话了。

六月的雨反常地大,梁大仙看着夜里的雨,看到许多往后世界上将要发生的悲剧,看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爱情不爱情的,也是身不由己的。

“师父,还没来得及和您说,我马上就要走了。”顾灵生突然说。

梁大仙一愣:“走?”

“出国当交换生,八月底就走,到时候……”顾灵生踢了一脚脚下的小水洼,“也就和他断了。”

“那你……”梁大仙顿了顿,明白过来,“哦,所以现在赶着趟儿跟人好,到时候好让人恨你,是不是?像之前那样不明不白的,反而容易一直想着,忘不掉,是不是?”

顾灵生看着雨,用沉默代替回答。

梁大仙也没说话,也沉默地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重重叹了一口气。

许久,梁大仙问:“上哪个国家?”

“英国。”

梁大仙顿了顿,忽然想到有人跟他说过,听说英国总是阴雨绵绵的。

他悠悠一声:“英国啊。”

徒弟扭头看他,试探地问:“师父,我到时候去了,可以试着帮您找王奶奶……”

作者有话说:

波棱盖儿=膝盖

贲儿篓=额头

第22章 我们这样……算什么?

1949年,24岁的梁大仙在上海念大学,遇见了王曼因。

王曼因是富家千金,大家闺秀,是上海滩穿旗袍最美的姑娘。梁大仙是穷学生,学测绘的,抱着三角尺和圆规,除了画图啥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