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皎月(125)
谢砚很确定姜云婵肯定不会给他做鞋,那么她熟识的男人,也只有顾淮舟了。
府里府外只得谢砚连轴操持。
既然如此,只能用旁的法子让她乖巧些了……
今日,她倒爽快。
姜云婵遍体生寒,僵在原地。
谢砚将八宝饭递到她手边,“我记得妹妹小时候最爱吃城北的八宝饭了。”
她与他日日夜夜缠绵床榻,已经百日了,她知道这样充满欲念的语调意味着什么。
姜云婵看也懒得看一眼,踩着满地狼藉,往榻上躺着去了。
姜云婵惧怕极了,也恶心极了谢砚的所作所为,猛地掀开了他的手,“我说了我不吃!你倦,那是你咎由自取!你活该!何苦来折腾我?”
姜云婵厌烦透了他周身的檀香味,推开八宝饭,想从他身上起来。
“不是意外。”谢砚声音极淡却笃定。
“我的孩儿好看吗?”宋金兰布满血丝的眼抵在镂空窗格上,神色癫狂,“我的女儿,我的乖女儿,还有三个月就出生了!”
谢砚却一把将她的手摁在了小腹上,姜云婵被扯得一个趔趄,撞在谢砚胸口。
姜云婵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对灯端详着金丝云纹的鞋帮子,“我记得爹最喜云纹了,可惜我的绣工不如娘亲。”
因着这两日先皇出殡,当今圣上为表对谢砚的重视,将先帝葬仪都交给了谢砚。
啪——
她绝望地扑到了火盆上,想也不想,徒手去拨通红的炭火。
姜云婵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冷血得可怕,她无心与他纠缠,撇开头,“饭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饿!”
入了冬,谢砚身子就不大好。
如此想来,谢砚流掉宋金兰快七个月的胎儿,只是为了让他自己的骨血成为定阳侯府的嫡长子?
谢砚手中的碗盏轰然落地,碎成了瓷片。
只见宋金兰长发披散,探头探脑往禅房里看。
寒风拂开禅房里的层层悬挂的水墨画纱幔,送来一缕昏暗的月光,照着姑娘莹白的后背栗栗。
谢砚高挺的鼻梁在她颈窝厮磨,轻嗅着丝丝缕缕的女儿香,一身疲惫才舒缓些,“我今日很倦,你乖乖吃两口,就当心疼心疼我,行吗?”
她甚至连谢砚的眼光都不愿意沾染,背对着他,将被子拉过头顶。
姜云婵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给他道歉?
他猛地发力,灭顶的痛楚一浪接着一浪侵袭着姜云婵的脑袋。
“谢砚!你个畜生,你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谢砚颀长的身影立于门前,身后风雪飘摇,吹得他衣摆翻飞。
“妹妹容人雅量,妹妹什么都行。”他循循善诱,拉着她的手臂扶在了他的肩膀上。
府上上百张嘴等着吃饭,却没一个能做主的,样样都得谢砚裁决。
谢砚现下腹背受敌,丝毫不敢懈怠,在宫中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等到先皇出殡,才得以喘息回府。
姜云婵脱口而出,可却不敢靠近他,紧紧抱着残破的绣品,瑟缩着身体。
谢砚也没闲心顾旁人的事,轻咳了两声,“我这几日未回府,二奶奶可曾传过什么话出来?”
火势噼里啪啦燃烧着。
“就这么想要?”谢砚食指夹着绣样在她眼前晃了晃,忽而将最后一张也丢进了火盆里。
闭上眼,手颤巍巍触上谢砚僵硬的小腹,她的指尖被灼了一下,慌忙缩手。
她恨透了谢砚!
府中到底缺个能顶事、可信任的主母,可惜谢砚无心娶旁人,表姑娘又无心于侯府之事。
他知道她虽娇嫩,却天生媚骨。
可笑的是,她的生死喜怒全然由不得她自己掌控。
矮几上,残灯如豆,昏黄的光渐次泯灭,将谢砚藏进了黑暗里。
谢砚指腹微扣着腰牌,默了须臾,悻悻然将腰牌重新收回了衣袖里,“罢了,找回春堂的大夫去给宋金兰瞧瞧就是了,务必吊着她一口气,莫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就好。”
她为了要回送顾淮舟的东西,连自己也舍得牺牲!
扶苍望着雪地里孤冷前行的公子,百感交集,抱着厚厚的文书跟了上去。
两人话音刚落,门“吱呀”打开了。
瘦小的人儿在他身上破碎,颠簸,发髻松散,青丝垂落。
今年先后受了两次剜心之伤,天一冷难免旧病复发,加之朝堂上事情繁杂。
两人给猫儿取名念念,寓意念念不相忘。
“还我!”
那鞋面已经被烧了一大半了,金丝线断裂,绒面上全是火星子。
谢砚则不疾不徐解开自己的大氅和内衫,将绣样放在健硕的小腹上,悠然掀眸,“想要,就自己来拿。”
他一瞬不瞬盯着那冷漠的背影,长睫轻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
她只想拿回爹的东西。
一点儿不留意,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若不及时处理,只会越堆越多。
滚滚浪潮中,溺水之人只能紧紧缠着她的浮木,才能得以救赎。
谢砚眸色骤冷,将一屉子绣品丢进了火盆中。
姜云婵忙要起身去救火。
隆冬,天黑得格外早。
谢砚搂着她的腰巍然不动。
是谢砚异想天开了。
姜云婵忙将绣品塞进了矮几的抽屉里,端坐起身,整理好了衣裙。
温柔从四面八方轻覆过来,谢砚闷哼了一声。
侯府后巷狭且长,风雪穿堂而过,吹得玄色狐毛大氅翻飞。
宋金兰疯疯癫癫仰头咆哮,那个血糊糊的死婴就在窗户缝间晃来晃去,嘴角似还残留着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