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皎月(221)
姜云婵心口一跳。
那个身姿高大的男人贴在她小腹上,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浮现在姜云婵脑海里。
她愣怔了须臾。
桃桃趴在她肩头,目光灼灼,“那娘亲到底有没有想爹爹呢?桃桃日日都想呢。”
姜云婵不置可否,摆了摆头,“好了,天冷了,娘亲背桃桃回家吧,夏竹姑姑该着急了。”
桃桃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也想自己的爹娘,和念儿爹爹娘亲一样恩爱。
可是娘亲好像总不愿提爹爹呢。
桃桃鼓着腮帮子,心不在焉站起身,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儿。
姜云婵到底不忍,从衣袖里取出谢砚留下的长命锁。
“桃桃,其实爹爹也给你做过一盏花灯哦。”
姜云婵福至心灵,将长命锁悬挂在手提灯笼中。
长命锁在灯罩中摇晃、旋转,点点金光折射在白纸竹编的灯罩上。
漆黑如墨的夜,犹如繁星闪烁,流光杳杳。
“真好看!”桃桃的眼神被漂亮的灯点亮了,伸手掬了一捧碎落的金光,“娘亲你看,星星上还有字呢!”
姜云婵只当她童言无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傻孩子,星星上怎么会有字?”
“真的!”桃桃双手掬着金光,小心翼翼呈到姜云婵眼前,“娘亲,你看!”
只见桃桃肉乎乎的小手上,都是金色发光的字。
姜云婵此时才发现平安锁上的花纹实际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平日不仔细看看不清晰。
可光一照射,凹凸不平的字样被投射在灯罩上放大了,全然展现在眼前。
姜云婵抬起手来,金色的光点落在手心上,上面依稀写着愿桃桃四季清宁、愿桃桃康健喜乐……
每个闪烁的光点,都是一句祈愿。
字字句句,皆是谢砚亲手所刻。
灿灿金光环绕着姜云婵和桃桃,一如他未逝的魂魄还在为她们抵御风霜。
姜云婵环望四周如萤火虫一般的光点,视线莫名模糊了。
肉乎乎的手再度呈到了她眼前。
“娘亲,爹爹也有送你礼物哦!”桃桃摊开手掌,只见手心中的金光赫然印着,“愿皎皎长命百岁,岁岁年年好。”
恍惚间,姜云婵想起那年宫墙上。
她身骑凤凰灯,他灼灼仰望着她。
晚风拂过城楼,他衣袂飘飘,温润的眉眼展开,道一声:“愿皎皎长命百岁,岁岁年年好。”
她眼眶酸了,猛地拥住桃桃,在她耳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道:“娘亲……好像也有点想你爹爹了呀。”
第85章 第85章
这些年,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谢砚与她有世仇。
她要恨他,她要厌恶他,要摆脱关于他的一切。
可是,有些画面却不自禁地往脑袋里冒。
她会想起少时那个漫天流萤的禅房,想起他送的九十九盏花灯,想起他为她挽起的小盘髻。
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啊。
或许,少时在那尊佛像后,少年赤诚的告白时,少女心思就曾萌芽过。
是她不敢面对,不愿面对。
她把所有的心思埋藏在心底,才觉对得起父母。
殊不知,那些藏在心底的心思像是尘封于春泥下的酒酿,越封闭越发酵。
一旦启封,直叫人心如烈酒般灼烧。
姜云婵的泪一瞬间决堤。
她知道当她把心思封存时,那些浓烈的爱和恨还在,谢砚就还在。
可一旦她打开心扉,爱恨散去,谢砚就真的如云烟远去了。
今日,他已经兑现了第一百盏花灯的承诺。
她和他真的要结束了……
姜云婵仰起头,吸了吸鼻子,任月光倾洒在脸上。
江边的晚风徐来,拂起岸边桃花飞舞。
粉色的花瓣曾那般热烈地迎向她,环抱她,却终又与她擦肩而过,隐入夜幕。
无声凋零了。
爱恨散去,姜云婵心口空了一块,深深吐纳。
此时,一只月牙玉佩递到了她眼前。
桃桃将剔透的羊脂玉放在姜云婵手心,“娘亲不哭,爹爹虽然不在,桃桃以后也可以送你礼物呀。”
那玉还带着孩子的体温,软软暖暖的。
姜云婵心里这才好受些,摩挲着玉佩,却忽地眉心一蹙,“桃桃从哪儿拿的沈倾的玉佩?”
“沈倾?”桃桃茫然咬着手指,“这是外祖母的遗物呀!夏竹姑姑给我的。”
“小小姐!你跑哪儿去了?可让奴婢们吓坏了!”
此时,夏竹也找了过来,将孩子搂进怀里,翻来覆去检查,确认小丫头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又转而看姜云婵,发现姜云婵正心不在焉端详着玉佩,方道:“这玉佩是从老夫人遗物里找出来的,桃桃说月牙玉佩与姑娘小字‘皎皎’相合,说是想送给姑娘,奴婢便没拦着,有何问题吗?”
姜云婵前些日子把幼时在姑苏的老宅买下了。
宅子里,爹娘的遗物也就顺理成章回到了姜云婵手中。
只姜云婵事忙,整理遗物的事暂时交给了夏竹,所以没见过这块月牙玉佩。
“你仔细瞧瞧这块玉佩。”姜云婵把玉佩递给了夏竹,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夏竹仔细一辨,一时面色僵硬,“这玉佩怎么和沈倾给姑娘的玉佩一模一样?”
当初,沈倾死在慈心庵后,曾辗转托人给姜云婵送过一块玉佩,还留下一句“前路迢迢,望自珍重,对不住”的纸条。
那块玉佩和姜云婵娘的这块玉佩为何一模一样?
姜云婵主仆二人茫然交换了个眼神,带着桃桃匆匆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