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皎月(94)
夏竹拿手扇了扇眼前的扬尘,“这地方叫姑娘如何住?连沐浴都不能!奴婢去跟顾郎君说一声。”
姜云婵破涕为笑,“那你这新科状元可就真断了前程了。”
姜云婵望着锦绣坊的匾额,难免感慨。
因着顾淮舟从前家中困顿,娘亲又多病,所以顾淮舟在京城做官后,迟迟没能接娘亲入京。
乍一眼看去,整条街道的匾额、幌子齐齐整整都是这样的图案,好不气派。
若是爹娘还在,姜家的商号恐怕远远不止在江南这么简单。
“阿舟,阿舟回来了?”屋里传来老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夏竹现在找人说理,不是上赶着被人羞辱吗?
姜云婵幼时曾随爹爹一起来金陵开过商铺。
顾淮舟在黑暗的空间里,昼夜不停地磨着绳索,只盼它早一刻断,他想抱抱她。
既是逃了,必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那姑娘这才注意到姜云婵,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她,“你就是京城里的妹妹吧!我叫叶清儿,是顾淮舟的未婚妻。”
反而衬得一方帕子卖二两银子才蹊跷呢!
“淮舟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此时,屋里传来清灵灵的女声,银铃儿似的。
姜云婵拉着夏竹睡下,是劝慰夏竹,也劝慰自己。
“回去做事吧。”主仆两人从锦绣坊拾级而下。
这几日他虽昏迷,却还残存着意识。
“姨母病得很重,早上还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吧。”叶清儿推着顾淮舟往屋里去。
夏竹不服气,愤愤然跺脚,“顾淮舟到底什么意思?姑娘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他倒还在老家藏着旁的女人!他从前是不是从来没跟姑娘说过此事?”
姜云婵撇过头,低垂眼睫掩住了情绪。
顾淮舟却摇头,“我在箱子里从始至终,只想一件事——我想救婵儿,我只想救婵儿……”
虽说京中十来日没什么异动,但姜云婵怕极了谢砚,无时无刻不感觉有双手从后伸向她。
那么宅子只有可能是叶清儿盖的了。
夏竹眼眶微酸,连连点头附和,“一路上没遇见有人追杀我们,想来侯府那边没有动作。”
姜云婵连续十来日未沐浴了,实在不舒服,辗转难眠。
他知道是姜云婵和夏竹两个姑娘驾车带他出京的。
若是顾淮舟能圆满解决,皆大欢喜。
污秽不堪的地方,又有什么好眷恋的?
“都过去了!以后我会照顾婵儿补偿婵儿,绝不让婵儿再被迫做任何事。别不要我,好吗?”
十年未归,城中焕然一新,繁华比东京也不遑多让。
这间四合院不小,客房最少五六间。
“与其生无谓的气,不如再布一条路,进可攻退可守。”
伙计不耐烦摆了摆手,可余光望见姜云婵手中绣帕,不由一惊。
屋子小也就罢了,关键毗邻柴房,地上老鼠乱窜,空气中灰扑扑的。
那个施害者都不心虚,凭什么要受害人饱受折磨?
姜云婵要的从来都是这样安稳,没有梦魇的生活。
“你忙着嘛,我就随便出来转转。”姜云婵瓮声瓮气道,这就提步要走。
他听着姑娘的低泣,不是气愤,不是羞耻,他只心疼她。
如今看来,倒是好事。
顾淮舟小心翼翼观察姜云婵的表情,“你今日离家,是不是不愿跟我在一起了?”
姑苏是她家乡,万一的万一谢砚脱离了李妍月的控制。
掌柜却不信,以袖掩唇嗤笑:“约莫是京都人傻银子多吧!锦绣坊如今生意不比从前,我呢,也不亏你,以你的手艺一方绣帕付你三百文顶天。”
两人连连后退,才躲过一劫。
雨幕中,撑着油纸伞的白衣书生正朝她们走来。
顾淮舟想是寻了她许久,鞋子都湿透了。
姜云婵摇了摇头,转身收拾细软去了。
“怎么会?”
“姑娘说话怎么和世子一样深奥了?”夏竹挠了挠头,方觉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奴婢的意思是姑娘想做什么?”
另一边,两人离开锦绣坊后,夏竹忙不迭开口,“二两银子的东西卖三百文,那掌柜分明就是欺负我们!”
三人到了苏州府城门外。
姜云婵抿了抿唇,“无论怎么说,婚约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呀。”
“这官不做也罢!”
空气顿时凝固了,只听到周遭小溪潺潺而流的声音。
姜云婵揽了活计,也不敢在城中多逗留,便告辞了。
姜云婵望着雾蒙蒙的天空,深深吐纳。
姜云婵一时哭笑不得,点了下他的额头,“若再有下次,我定不要你!”
顾淮舟拉住了她的手腕,“我与叶家是定过娃娃亲,但那是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后来,叶家做了官搬走了,他家嫌门不当户不对,早十几年前就不与我家来往了,听闻叶清儿已另许人家。
可这一切,就在姜云婵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发生了。
等到第二日鸡鸣时分,院里安静下来。
“我昨晚找她说清楚了,跟她讲好明日亲自登门退婚,她也同意了!”
这些架子还是锦绣坊开张时,爹亲自搬过来的,如今陈旧得无人问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淮郎的娘一两日之内是动不了身了,不如我们去锦绣坊找些活计,趁着现在还有地方安身,先存些本钱要紧。”
“多谢掌柜提点。”姜云婵颔首以礼,暗自松了口气。
那白猫嗅梨花的图样栩栩如生,连每根毛发都细腻分明。
她一路小跑过来,挽住了顾淮舟的手,“姨母日夜盼着你!若见你回来,定然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