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上来晃动他的肩膀，盖勒特看不清他的面孔，他知道自己要回到墙顶等着阿不思回来，但他的状况没办法幻影移形，只能踉跄着挣开那个好心人去找悬浮梯。

但是高墙已经倒塌了许多处，悬浮梯也埋在了废墟中，盖勒特看到那个已经四分五裂的梯厢，他在旁边蹲坐下来，很无力地抹了一把脸，但抹完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手心还在流血，鼻子里全是血的腥甜。

他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忽然感觉到头顶的月光黯淡了，盖勒特抬头看去，发现红龙正扑扇翅膀落在自己身后那截断壁残垣上，倒塌的高墙给了它一个很舒服的凹陷，让它能够把四只爪子都顺其自然地放在上面。

盖勒特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但红龙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明亮的眼睛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缓慢将硕大的嘴巴张开了。

盖勒特猛地站了起来，他看到龙吐出暗红色长而湿黏的舌头，如同石面般粗糙的灰白舌苔中卧着一个穿长袍的红头发小人，然后他意识到了那是谁，便伸出双臂来。

昏迷的、湿漉漉的阿不思掉在他臂弯里，他看起来并不太好，但还活着。

盖勒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阿不思的脸，那触感柔软而温热。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红龙，而完成任务的巨龙已经再度张开翅膀，在它转身重新飞向夜空时，盖勒特看到了在它肩胛间坐着的女孩，那女孩并没有看他，只是亲昵地拍了拍龙的脖子，它便愉悦地鸣叫着飞走了。

“清理一新。”盖勒特抽出魔杖帮阿不思处理掉满身的龙涎，新鲜的空气令阿不思很快醒转过来，他一睁开眼看到盖勒特，便先笑了。

盖勒特笑不出来，但愤怒比起失而复得已经不值一提，他把红发巫师抱在怀里，咬着牙在他耳边说：“下次别只顾着自己出风头好吗？”

阿不思笑意更甚，他也收拢双臂，在混乱与硝烟中久违感到一阵轻松，他想要好好睡一觉。

但就在他们彼此搀扶着站起来的时候，夜空再度亮了起来，就像是过去二十余年间每一个抽选日前夜，天与地之间的所有空间都变成一面光子屏，只不过上面出现的并不是倒数计时，而是一张面孔。

阿不思和盖勒特，还有此时身处杭州特辖区的所有巫师都抬头向上看去，他们同时看到了核心国异种监管局局长，斯克林杰的面庞。

这张脸比任何一届《幸存日》获胜者出现在天幕中时都要大，大得多，占满了所有空间，并且他正面朝向整个辖区，看上去诡异又可怖。

“我是核心国异种监管局局长。”他自我介绍道，几乎吞吃整个海岸线的虚拟嘴巴开合，声音响彻天地。他说话时盖勒特才发现自己的双耳听力都被刚才的爆炸波及，鼓膜里充斥怪音，他摇了摇头，想要驱散这种令人烦躁的干扰。

“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先生。”但他随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阿不思的，他茫然向旁边看了一眼，阿不思也回以他同样茫然的表情。

“我代表总统与核心国所有凡种，”斯克林杰再度开口，虚拟画面中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怪异，但这远没有他所说的内容令人捉摸不透，“恳请与你们直接对话。”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的面庞便在夜空中隐匿，盘旋停驻在辖区周围的飞行器也逐渐转头离开，高墙之上层云与硝烟散去，晨曦透过破败的围墙，在海天相接处显露出一道金红边缘。

阿不思和盖勒特站在原地，周围的许多人都回头望着他们，等待他们做出回应。

阿不思能够感觉到那些视线，很复杂又灼热，其中隐含了各种各样的情绪，但他知道这是核心国的第一次让步，至少这证明他们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都有意义，他们在向前走。但同时他也明白斯克林杰不可能只有善意，核心国不可能只有善意，他所谓代表总统和民众，就是在暗示他怀揣的不止有糖果也有毒匕。

“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和谈？”盖勒特问。

阿不思想了想，几分钟前经历的事情令他有些恍惚，他本来抱了必死之心，若不是被红龙当空接住，也不会站在这里。

“可能因为我炸毁了那几艘载弹舰？而它们的驾驶员全部都是人类，”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好像还是凡种与我们的战斗中，第一次真正有人类死去吧。”

盖勒特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们怕了。”

“那你怎么想？”阿不思又问，而盖勒特脸上笑容消失，望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天空，过了很久才说：“我们好像没有选择。”

阿不思很轻地点了点头，盖勒特说的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他们如何思索权衡都无意义，核心国用了“恳请”这样的词汇但不代表他们落了下风，如果他们两个不去会面，那么第十一颗侵彻弹，第十二颗，第十三颗，甚至还有更多更可怕更恐怖他们无法想象的武器，会比雨点还要密集地投入到这里来。

“纽特！”盖勒特喊了一声，周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便帮他传话，阿不思站在旁边看着那些人四下奔走，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念头，他觉得巫师虽然都有魔力天赋，但这种天赋实际上并不公平，以至于很多事情自己做得到，其他人却不行。

纽特很快来了，亚麻色的头发上全是灰尘，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满是惊恐：“那个麻瓜是什么意思？”

比起与核心国许多次过招的阿不思和盖勒特，这些从来未曾被奴役的巫师并不明白凡种们的心计与手段，但他也意识到这件事凶险，想要询问阿不思和盖勒特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