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骇然看着他，他不敢相信斯克林杰为了绞杀巫师居然直接改造了自己，他目光下移，果然看到他曾经失去的左腿已经重新长了出来。

他怔愣了瞬间，然后就是那短暂的迟疑令斯克林杰做出了反击，阿不思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啸叫，与此同时盖勒特发出含义不明的惊呼，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击中，金属切割皮肤的寒冷之后他才感觉到了痛楚。

他绝望地怀疑自己的心脏已经碎裂，摔倒在地的瞬间他却看到盖勒特跨过自己向着斯克林

杰狂奔而去，他身后拖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银光耀眼的锋利长剑。

巨大红日从山涧之下跳脱出来，在那无尽刺目的金色光芒中，阿不思看到盖勒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劈砍在斯克林杰狰狞狂笑的面孔上，将他的半个脑袋都切飞出去。

“再生这个！怪物！”他在泼洒而出的鲜血中狂怒而嘶哑地咆哮道，“再生这个给我看看！”

——

阿不思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在核心城坠落以来良久未能自然入眠，精神与体力像一张紧绷到极致的旧弓，他心里清楚这根弓弦迟早有崩裂的一天，他不恐惧也并无担忧，甚至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心态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但他没有想到，在那根弓弦崩裂之前，他紧攥在手中的箭矢却先破空而出。

他像在黑暗的深海中潜游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能够栖身落脚的岛屿，当盖勒特的那一剑斩出时，他的意识便比理智更早地决定休息，阿不思不记得此后发生的任何事情，他自母亲离开后，终于短暂而彻底地放下了责任，放弃了现实。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没有这个梦漫长，他梦到河流、山谷、草地与不被高墙遮挡的天空，梦到健全的父亲与年轻的母亲，还有坐在阳光里的安娜和阿不，他梦到李一一、奎妮、蒂娜还有斯卡曼德兄弟，每个人脸上都有光，每个人脸上都在笑，他还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最高的那棵树上，有着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他长久地仰视那个影子，对方也低头与他凝望。

他直觉那个人是重要的，但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他好似丢掉了什么重要的记忆，令他们之间隔着浓雾，他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

而后他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但声音很渺茫。

“阿不思应该要醒了，那个药说至多能维持十小时。”

“那你去拿点儿吃的，我去叫人。”

阿不思睁开眼睛，他的视力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非常熟悉的房间里，那是他在二十一届《幸存日》时被节目组安排的休息室，他无数次在这张床上醒来。

房间里并没有人，窗子开着，外面似乎是傍晚，晚霞火似的鲜红。

如果不是刚才听到其他人的对话，阿不思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两年前的时间回环中。

“福克斯？”他试着轻声呼唤，然而腕间的AI却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全频段干扰还没有结束，不过这对于阿不思来说反倒是好消息，这证明他还在正常向前的时间河流中。

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雅各布带着奎妮从门外进来了，他脚步微跛，脸上有伤，长袍撕破了好几处，但圆圆脸上的表情反而是喜悦的。奎妮看起来比他要稍好一些，但端着餐盘的手臂上也包裹了几层绷带。

“你醒啦？”她的语气已经很久未见这么兴奋，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亮闪闪的。

阿不思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他一动才发现自己好像被打散过，动作间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抽气时鼻梁痛不可当，雅各布立刻走上来将他扶着，奎妮给他递了一杯清水。

阿不思攥着杯子，强忍痛楚吞咽了一口温水，他感觉嗓子里舒服多了，于是问道：“我们赢了吗？”

“暂时可以这么说。”雅各布严谨地回答，奎妮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干扰器令武器矩阵成为废铁，龙焰又造成了凡种大量伤亡，改造人军队也逐个被我们击溃，现在凡种基本没有反击之力。”

阿不思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不似往常灵活，他需要很艰难才能跟上雅各布的叙述：“其他聚集点呢？”

“其他地方受到的攻击没有这里猛烈，老弱妇孺大部分躲藏到了凡种城市，剩下的靠着游离反击并没有死伤太多，再加上龙的帮助，基本控制了局面。”

“龙，”阿不思喃喃重复这个字眼，而后抬起头来盯着雅各布，嗓音再一次变得极干涩，“安娜……我妹妹呢？”

雅各布与奎妮都不敢看他，只是一起摇头。

“没人见过她，”雅各布缓慢地说，“七个聚集点一共出现了十一条龙，但我们都没有看到阿利安娜。”

阿不思按着额头，他的希望再一次破灭，而与此同时他明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必须要问，却又像手中的一抔沙，越用力就越流逝。

“斯克林杰死了，”而奎妮看穿了他，“他死之后他的武装力量也溃散，核心国那些本来就反

对他的凡种联合起来推翻了他的政权，新总统在三个小时主动取缔了监管总局，现在正在与忒修斯谈判。”

阿不思惊讶地看着她，他的惊讶来自于奎妮说的每个细节，以至于他开口时却不知道该先询问哪个：“斯克林杰死了？”

奎妮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不思的神色：“格林德沃杀了他。”

阿不思放下玻璃杯，他恍惚自己的颅骨像要挤碎大脑那样收缩，然后那些他恍惚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就被残酷地挤压出来，他眼前看到了盖勒特决然斩出的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