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恰如其分,不都是在诸多的对抗当中,去寻求那一丝共识。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那一瞬间的动摇,宝意便捕捉到了,突然扭过头:“静姨,我和小述想去挑点资料,听说有套很厉害的数学题只有天街那边有,这会儿还有时间,让周叔叔拐个弯吧。”
涂静扭过头看了一眼,重新挂上笑容,说:“好啊,天街那边有书店?”
宝意点头:“有的有的,很小一个书店,他们家关门晚,经常营业到十一二点的。”
涂静给周韫宁点导航:“那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家吧!咱们去就行。”
宝意“嗯嗯”两声,看向周嘉述,眯了眯眼,比划了一个“3”,然后指了指驾驶座。
周嘉述便明白,她说到时候俩人叫周韫宁一块儿去。
他不知道她要搞什么,但还是微微颔首。
车子七拐八绕挤进天街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街上人已经少了很多,下车的时候宝意说:“周叔,你跟我们一块儿吧,你付钱,嘿嘿。”
她轻快地笑了下,周韫宁也忍不住笑,他一向喜欢宝意身上的活泼和灵动,有时候也会羡慕,如果是自己能多个女儿该多好。
他解安全带:“好,我跟你们一块儿。”
宝意又跟涂静说:“静姨你先休息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好,你们去吧。”
人走了,涂静的表情才垮下来,像是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她忍不住揉了下脸,想要努力撑起一丝微笑,可提不起一丝劲头。
她也知道这么不可以,可是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
突然,宝意跑出来,神色慌张地敲开车窗:“静姨静姨静姨,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周叔他莫名晕了一下就摔倒了,头都摔破了。”
涂静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因而她脑袋突然嗡了一下,刚刚还觉得被抽干的身体,顿时像是被人电了一下,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整个人被恐惧攥住,呼吸都凝滞了。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他最近地种种,他总是沉默寡言,一个人查阅文献资料到天亮,然后默默坐着不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总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常常吃药,她也很少问过他在吃什么,觉得他一个医生,不需要她多余关心。
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倏然推开车门,苍白着脸大步往里去。
宝意在后面跟上,看静姨紧张成那样就觉得自己没猜错,但那紧张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所以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完了,不会闹太过吧!
但戏还得演下去,她忙追上去。
涂静远远就看见周韫宁坐在角落一旁的椅子上,手碰了下被撞的额头,轻“嘶”了一声,他近视四百度,这会儿眼镜不见了,眯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
店老板慌忙去翻药箱,周嘉述去帮他找眼镜。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满身都是孤独。
涂静一瞬间有些眼眶发热,她大步走过去,紧张地拉过他上下看:“怎么回事?摔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哪儿不舒服?怎么会摔的。”
周韫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而且有些莫名,但看她那么紧张,又卑鄙地贪恋她的关心,那双眼里都是哀伤,沉默地看着她。
宝意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没事静姨,你先别紧张,就是磕了下头,头晕,估计歇会儿就好了。就是可能周叔身体太差了,哎呀,怎么这么虚弱,看起来好可怜哦。”
说完在背后拼命给周叔使眼色,心道你叔叔你长点心啊,自己发挥一下。
周嘉述这会儿站在拐角书架处跟宝意摇头,意思是:你别太夸张。
这家书店非常小,挑高也一般,但还是做了隔层,二层非常矮,周嘉述这种上去都要低头,所以这里很容易磕碰,老板也贴了很多警示标识,不过这会儿晚上,周叔叔他眼神不好使,刚宝意又刻意打岔,故意害他摔了一跤,顺便把他眼镜踢进书架旁边的缝隙去了。
苦肉计就是要真实才有用。
周嘉述蹙眉的时候,宝意还在跟他说:“舍不得你爹套不住你妈。”
但她也没想到周叔这么上道,下一秒只见他轻抱住涂静的腰,像是没有一丝力气了,坐在那里,把脑袋抵在站在他面前的老婆身上:“头好晕,让我靠一下。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别担心。”
涂静怎么能不担心,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们去检查一下吧!”
周韫宁抬眸轻笑,伸手碰了下她的脸:“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说没事就没事。”
他脸上的表情太复杂,这让涂静很难不多想,脑子里都是他最近频繁吃药的样子。
她紧张到脸色发白,手紧紧抓住他:“你跟我说你最近吃的都是什么药,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韫宁愣了下,没想到她会关注自己,内心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他都快要习惯两个人冷冰冰的样子了,可她突然的关心,又让他整个人都被酸涩浸透。
迟来的难过和委屈被放大了无数倍。
于是他连场合都顾不了,眼眶泛红,眼底蓄了点晶莹的泪水。
他苦笑:“我以为如果我死了,你应该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