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了葵儿:“拿一两银子给你保贵叔。”
王保贵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别推。”殷莳道,“我就喜欢能干事的人。我给你家里头的出这个本钱。你们尽管去试。”
也算是对宝金抢了王家儿子们事业之路的补偿。
王保贵今天也没想着就能立刻给儿子们求来差事,原是想试探看看小闺女能不能送进来。
不想他主人虽在内宅,却并不只盯着针头线脑鞋子尖,人也大气,愿意给仆人们一定的自由。
不愧是老太爷的亲孙女。
他也能领悟她的需求。其实他一家子身契都在她手里,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人。但她能给的虽与他原本期望的不一样,但并不差。
试试就试试。
王保贵喜气洋洋地回去了。
沈缇放班回来,进屋先往殷莳脸上看。
殷莳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她看着今天心情不错。沈缇放心了。
她是一个能与自己的情绪和解的人。这也是她和冯洛仪很不一样的一点。
但沈缇很想知道:“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所为何事?”
他不是想知道今天让殷莳心情好的这一件事,而是想知道什么什么样的事才会让殷莳心情好。
殷莳告诉了他:“房子和铺子都赁出去了,契书和银子拿回来了。我的陪房王保贵,是个做事情很稳妥的人。”
沈缇抬着手臂让婢女们给他换衣服,垂着眼睛听完。抬起眼,看到殷莳端起茶盏。她的嘴角噙着愉悦的笑。
资产,收益,律法保障。能干的人力资源。
她想要的,都是男人想要的东西。
而不是金钗,绣裙,儿子,夫君的爱。
第108章
璟荣院已经养成的习惯是,沈缇换好了衣服,婢女们便自觉都退下去。
男女主人喜欢独处,说话不喜欢叫人听见。
沈缇走过来。
殷莳目光凝在他身上,待他屁股即将坐到榻上,问他:“你那几日官服都是从小冯那边拿的?”
沈缇:“……”
沈缇顿了顿,坐稳了,才回答:“我让长川从两边和外院各挪了一身过去。”
殷莳别过脸去。
堂堂的沈家唯一少主人,东挪西挪,掩人耳目。
不想笑他,可想想实在可笑可气。
沈缇喝茶:“若笑我让你开心些,那便笑吧。”
殷莳转回脸来,很正经:“这便是不坦诚相待的结果。你若是好好来与我说,又何必折腾。”
又花银子,又折腾自己。
何必呢。
是呀,他是为了什么,又为了谁呢?
沈缇颇感气苦。
他瞥一眼殷莳,放下茶杯,道:“既要坦诚相待,那你倒是告诉我,昨日,为何不生气,又为何生气?”
单刀直入。
倒的确是符合“坦诚相待”了。
殷莳迎着他的目光,凝视他片刻,道:“我不生气,自然是因为我从未忘记过当初我们在东林寺的约定。小冯人生坎坷,你娶我便是为了她在后宅能不受欺压折辱。”
“我没有忘记过。只是我也不是圣人,我离了怀溪来到京城,我也有我的害怕担心。所以你说你我房中之事不告诉小冯,我非但没有反对,我还赞同,我还感激你。”
“我给自己留路走,却让小冯的路难走了。”
“这全是缘于我的自私与自利。所以,她只要不是当面冲上来打我一拳,她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沈缇感觉心脏有种被捏住的难受。
——他是为着冯洛仪才娶的殷莳。
明明是一直都存在的事实,为什么现在听起来这么让人难受。
更难受的是,殷莳天天日日时时刻刻记着这个事情,不让自己忘记,被冯洛仪僭越也不让自己生气。
若时光能倒流,能回到一年前的东林寺,沈缇很想给那时的自己一拳。
如果当时不去多事,就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把她真正娶回来,做真正的夫妻。
她天性便宅心仁厚,其实怎么样都不会苛待冯洛仪的。
他若赤心待她,纵她一时拘束伪装,待天长日久她明白了他的为人和心意,必也会将真性情与他。
偏自己多那一举,硬是把真夫妻变成了假夫妻。
此时思及这桩姻缘的前因后果,脑子只能想到那一句老话——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
为何竟没有卖的。
且,最难受的是,他自问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冯洛仪受过磋磨折辱。
可从一开始,便在让殷莳受委屈。
这心里的酸悔恨叹,实是笔墨难以形容。
“你并不欠她的。”沈缇霍然道,“莳娘,你不要弄错,你从不欠冯氏的。你是该当生气的。”
这都怪他。
庇护、照顾冯洛仪原是他一个人的事,怎地竟糊涂地将这责任变成了殷莳的。以至于累她委曲求全。
但殷莳却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感谢她。因为她,我才能嫁给你。”
沈缇看着她,不说话。
“嫁给你的好处,当初我就与你说过了。如今,只比我期待的还好。我想要的,都得到了。”
“我当然知道我是有资格生气的,但我得到的已经超了预期,在我不在意的地方,又何妨宽容些。何况小冯的确可悯。”
“沈缇。”殷莳也看着他,“这个事我和你的分歧点在于,我一直都知道也记得自己想要什么。但你,好像忘了。”
沈缇凝视着杯中茶汤。
“所以你生气,是因为这个?”他抬起眼。
“是。”殷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