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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303)

冯洛仪道:“怎地不点灯?”

冯翊没有说话。

冯洛仪摸索到灯台,将灯点了起来,端起灯转身道:“今天怎么突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二兄——恪靖侯冯翊,坐在榻上,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

冯洛仪僵住。

“哥……”她声音发颤,“出什么事了?”

冯翊盯着她,许久,告诉她:“……洛琳找到了。”

冯洛琳,冯洛仪的三妹。冯翊自身登高位之后,便一直放着悬赏在找她。

如今,终于找到了。

“她人呢?”冯洛仪没有惊喜,因眼前情形让她害怕。

若找到了,不该是带回来,欢欢喜喜洒泪团聚的吗?

如何二兄将自己关在屋里,甚至把婢女们都撵了出去?

这不对。

冯翊眼睛通红:“她……她回不来了。”

冯洛仪问:“她还活着吗?”

冯翊道:“活着。”

冯洛仪沉默许久,声音发抖,问:“她……落到了什么地方?”

次间里死一样寂静。

兄妹俩都得面对这件事。

“在华年县县令孙义东家里。”冯翊回答得艰难,“……为家伎。”

为家伎。

家伎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冯家以前也有家伎的,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母亲从来不许她和她们接触。生活在同一个宅子里,冯洛仪与她们从不相见,仿佛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冯洛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冯翊看着二妹冯洛仪,眼前浮现的是三妹妹冯洛琳。

她哭得歇斯底里。

“为什么!为什么二姐可以回去!”

“为什么我不能!”

当年冯洛琳只有十一岁,和同龄的女孩子们被最早买走。

买走她们的是职业的牙人,把她们带出了京城,一路调教,然后卖掉。

冯洛琳被转了几次手,到了现在主人的孙义东手里,成了孙家的家伎。

京城动乱后,孙义东递补到了京城下辖的华年县任县令,冯洛琳跟着回来了。

酒宴上了,执着壶去打酒回来,在门外听到了客人们闲聊,忽然“冯翊冯憬途”这个名字冲进了耳朵里。

她的二兄竟然成了显赫的侯爷,而且悬赏在找她!

冯洛琳差一点就要冲进去告诉这些人:“是我,是我!我就是恪靖侯的妹妹!”

却听见客人们说:“可怜,出不来了吧。”

“何止呢,可能还要被灭口。”

冯洛琳骇然止住脚步,摔碎了酒壶。

辗转反侧数日,终究不敢告诉主家,偷偷与一个男仆欢好,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许诺:“我哥哥定然重谢你。”

男仆抱着她道;“我不要你哥哥重谢,我只要娶你。”

天上没掉馅饼,掉下来个侯爷胞妹,可不得抱紧点。

男仆今日终于有机会进城,直接寻来了恪靖侯府,碰巧今天冯翊正在家。

男仆也知有些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太招人恨了,只含糊说:“在华年县县令家里。”

让恪靖侯自己去看吧,要恨就恨华年县令去。

冯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是惊喜交加地快马出城,直奔华年县的。

万料不到,冯洛琳在孙家沦为家伎。

家伎是做什么的呢?

首先不能怀孕,所以早早地便以烈药绝了生育。

除了娱乐家里男主人,也被用来招待客人。

偏华年县就在京城辖下,进京出京都要路过。

偏这几个月人事调动频繁,不断有官员进出京城,孙县令招待了不少人。

孙县令面对恪靖侯,吓得抖若筛糠。

冯翊是把牙咬了又咬,握住腰后刀柄的手几要出血,才忍住了,没有擅杀朝廷命官。

“她我带走。”他咬牙道,“你家下人全部换掉,都给我卖得远远的!”

冯洛淋见到他,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们好几年!“

小小年纪坠入地狱,活着的期盼是做梦有一天父亲和兄长们来带她回家。

终于二哥哥来了,可是已经过了好几年。

二哥哥还不肯带她回家。

“洛琳,洛琳,你听我说!”

“哥哥不会不管你。”

“只是,哥哥……不能带你回家了。”

冯洛仪举着灯台,看着她贵为侯爷、权势赫赫的二兄冯翊,一只手捂着脸,压抑地哭泣。

冯翊能怎么办。

若一家人一起苟活,默默无闻,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回冯洛琳。

偏他现在显赫,人人瞩目。

那些顶着寒风在恪靖侯府门外排队,对着门子上的小厮笑得谄媚的官员,或许在路过华年县的时候,便享用过他的妹妹。

冯洛琳是无论如何再做不回冯洛琳了。

人人都道他现在如日中天,身负圣宠,手握权势。

人人都以为到他这个程度没有办不成的事。

只有冯翊知道自己面对命运无情的时候有多无力。他是没有能力使时光倒流的。

纵他现在富贵了,亲人们也回不到过去的模样。

冯翊捂着脸,连哭也不敢大声,唯恐外面的婢子们听到。

他哭得背心耸动,压抑极了。

他是兄长,是父亲,是恪靖侯,是一家人的希望。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罢了。

终于哭完,擦干眼泪抬起头,软弱过去,他便又是那个被命运按在地上踩踏过又站起来的恪靖侯。

他看着冯洛仪,总归还有一个妹妹是完好的。

虽做了妾,但那是沈缇沈跻云,佳人落难,才子相救,不失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