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最不喜欢的就是宫里的饭食。
老百姓心里都当皇帝在皇宫里天天是山珍海味,每顿都吃得赛神仙。其实山珍的确是有,海味也的确是有,但皇帝吃的并不赛神仙。
实际上新帝在封地上当王爷的时候的确能吃得赛神仙,但他入主京城当了皇帝之后,吃的饭食食材的确是山珍和海味也没错,只味道实在泛善可陈。
硬要夸,就是“规规矩矩”四个字。
这非是本朝才有,而是历朝历代宫闱里形成的潜规则——
给皇帝做饭,不求出挑,只求无过,不求新颖,只求不变。
主打一个稳,安全,不掉脑袋。
“好。”殷莳爽利地应了,唤人,“猪子,你带他们进去,让刘娘子把厨房让出来。”
“只管让出厨房,别沾手。”
“可瘦,把我的泉水给将军的人用。”
“六娘,去唤王保贵出来。”
京城里上层人家饮食用水都是用西山玉泉峰的山泉水。
殷莳喝惯了,如今也喝不来井水了。日常做饭用井水,但她饮茶用泉水。
如今皇帝要吃饭,赶紧把泉水拿出来,不敢藏着。
“赵将军,”殷莳道,“待会我的管家来了,赵将军需要什么尽与他说即可。”
“我妇道人家,不宜见外客,请容我回避。”
赵禁城看着这个一身骑装的“妇道人家”,有点微妙。
抛头露面骑马的时候没觉得该回避。和一群男人说话的时候没觉得该回避。
这会儿她说她要回避了。
赵禁城也不能不让一个妇道人家回避,他道:“夫人请。”
这女子看着十八九,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梳着妇人头,已经嫁过人了。
便称一声夫人。
殷莳福个身,便麻利先进去“回避”去了。
赵禁城跟着何猪子进去看了一眼厨房,刘娘子已经带着烧火丫头让出来。羽林卫的人已经撸袖子开始动手了。
刘娘子其实很想帮忙的,但何猪子跟她说了“娘子说别沾手”,便忍住了。
羽林卫的人动作颇麻利。
因为其中几个人说是羽林卫,其实是跟着信王从潜邸过来的王府护卫。从前跟着王爷打猎,就地烧烤埋锅造饭都是顺手的。
今日皇帝归途中忽然不想回去吃了:“回去让御膳房弄出来,又没了味道。”
皇帝想就地吃野味,这才有了赵禁城带人找厨房。
赵禁城亲眼看过厨房没有问题,这家的厨娘也不沾手,微微颔首,退了出来。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人来了。
正是王保贵。
他刚才先遇到了殷莳。不是巧合,是殷莳往他会走的路上去堵他,堵到了,言简意赅地跟他说了情况,以免他一无所知。
现在王保贵已经知道情况了,上来给赵禁城行礼:“见过将军。”
“将军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家主人已经交待,定竭力而为。”
“没什么了,让他们弄就行。”赵禁城问,“府上的男人呢?”
王保贵道:“我们府里只有娘子,没有旁的人。”
一个女子单身而居,是寡妇吗?
怪不得要回避。
长得那样漂亮,若有男人,便陛下看到了,以陛下的性情也不会怎样。
但若没男人,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信王从前也有过打猎带回民女的事。于权贵,常见事而已。
那女子下马张口就抬了沈通政出来。
通政使,大九卿之一。是常常面圣的人,赵禁城常在宫里见到他。
对上别的权贵,够用了。
偏今天来的是皇帝,那女子一听,立刻就“回避”去了。
又想想,问:“沈通政家是不是就是沈学士家?”
赵禁城记得皇帝提过沈缇沈跻云父子同朝。
其实京城里父子、兄弟都为官的人家挺多的。但像沈缇这样年轻就能和父亲一起在皇帝面前露面的不多。
值得皇帝提一嘴。
那个小沈学士如今是太子的老师了,那么年轻,先帝钦点的最后一位探花郎,真真宰相根苗。
只是赵禁城在他这个位子上,不必理会京城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亲戚谱系。
他只要当好他的差就行。所以若不是因为皇帝提了一嘴,也不会记住谁是谁的爹,谁和谁是一家。
王保贵道:“正是。是一家。”
赵禁城好奇问:“府上娘子是沈家什么人?”
王保贵道:“是沈大人的侄女。”
赵禁城点点头,没再废话,安排了一下,快步出去。
王保贵忙跟着出去。
赵禁城走出宅子大门,抬眼看到了远处的东西,扭头一看王保贵还跟着,便问:“那些是什么?”
王保贵顺着他马鞭看过去,道:“是马障,家主人练习骑马跃障用的。”
比门子上的老头精明许多。
门子上老头张口就是“我们娘子”。管家张口闭口却都是“家主人”,隐去了主人的性别。
赵禁城若不是刚才多问了一句“男人呢”,也不会知道原来是单身妇人独居。
赵禁城看了那些障碍物一眼。
想起了刚才那女子落地时裙摆的飞扬。
骑马跃障的时候,应该也很好看。
他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人离开了。
河边,皇帝垂钓。
赵禁城飞驰回来勒马下马:“弄上了。”
皇帝问:“干净不干净?”
赵禁城道:“当然干净。选了最大的宅子,一问,是通政使司沈通政家的别院。”
皇帝道:“他家别院怎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