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无妻(19)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山,他没说话,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玉兰花香,她也没说话,全数注意力都在腕间的微温。
抬眉相望,这对陌生人莫名地建立起信任感。
这种事是不会在婧舒身上发生的,没娘疼的孩子,从小必须学会的第一技能是看人脸色,信任这种情绪于她很少出现,可是无条件地,她认为席隽值得信任,奇怪?是很怪。
到山脚下,在远远看见村人时,婧舒终于回神,将手自他掌心间抽回。
他发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今晨听说你父亲生病,是什么病?」
「肝病,大夫说是长年抑郁、肝气郁结而成,许是在仕途上无法再更进一步,心底烦闷长年饮酒致病吧。」她知道科考一直是父亲的心头病征。
「若是这病,我倒有几服好方子可以试试。」
婧舒问:「你是大夫?」
「不,有机缘结识宫中御医,这才得了些方子,下次见面给你。」
「好,多谢。」
话题打开,呆萌模样收敛,恢复正常的婧舒对迎面走来的村人打招呼,偶尔停下脚步聊几句,也有学生家长拦住她,问问自家孩子学堂上的事,自然也有好奇村民多看席隽几眼,但原则上都是善意的。
「你的人缘很好。」他道。
「归功于你。」之前人缘不差,但没好到这等程度。
「与我何干?」
「早上你透露我将为小世子启蒙。」
「这样也能与人缘好搭上关系?」
「父亲病后,我接替他上课,父亲好歹有个秀才名头,我什么都没有,又是个女子,就敢捧着书册上课去,家长当然觉得亏了,起初还有人让里正退还束修,学堂里一口气少掉七、八个孩子呢,幸好这两个月学生慢慢回笼,而你早上那番话,确实让家长高看我一眼。」在母亲留下的册子上写着,这叫「名人效应」,相当有用的。
席隽理解,小世子的授业夫子自然要比一般夫子更受推崇。「教导瑛哥儿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猜到了,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不,他是个不被疼爱的孩子。」
什么?恭王府唯一的独子呢,他说的与她看到的落差太大。捋眉相望,婧舒等着他解释。
「恭王的母亲乐平长公主是皇太后所出,父亲江驸马是皇太后的侄子,而当今皇上却不是皇太后的亲子,圣上登基时年纪尚小,由皇太后把持朝政,皇太后性格坚毅、巾帼不让须眉,朝政处理得井然有序,行事作风不输给历代帝君。垂帘听政时期,河清海晏、国富民安。然皇上一天天长大,岂能甘心沦为傀儡,为收归皇权,与皇太后较劲十数年,即使皇太后已退居后宫,皇上依旧不敢有半点轻忽。」
「因此皇上处处防备恭王?不对呀,外传皇帝对恭王极为看重。」
「能不看重?装也得装出几分模样儿,皇太后瞪大眼睛看着呢。」
「恭王有……野心?」
「并无,他刻意把自己扮成纨裤,好让皇太后和背后的江家族人熄灭心火。」
「那不就结了?」
「但大皇子蠢呐,当真以为皇帝看重恭王,三番五次想与之结盟。恭王装傻,大皇子不依不饶,直接求皇帝赐婚,令他迎娶瑛哥儿的亲娘。
「他对婚姻大事并没有太大意见,却痛恨被强迫,但即便痛恨被逼,他已经在皇帝跟前装了多年孙子总不能功亏一篑,只能欢天喜地地把人给迎进门。」
「两人相处得还好吧?」
「瑛哥儿的母亲是皇后侄女、大皇子与三皇子的表妹,她的性格霸道骄纵,处处想要压丈夫一头,那段日子恭王过得生不如死,他日日流连青楼,一口气纳入妾室十余人,他与妻子之间不睦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全京城上下都拿恭王府当笑话看。」
「真是一场灾难。」
「可不是吗,生产时恭王妃大出血,差点儿没迈过那道坎儿,从那之后一直卧床、用汤药养着,直到去年过世,恭王才松一口气。」
「难道大皇子没想再往王爷身边塞人?」
「被你说中,大皇子当然想再塞一个表妹进王府,恭王吓坏,一路哭到皇帝跟前,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得涕泗纵横,说成一次亲已经被吓掉半条命,反正他已经有儿子了,这辈子再也不要娶妻。」
「就为这个,恭王对儿子不喜?」
「嗯,他摆不平自己的情绪,在外头演出父子情深,回到家连看都懒得多看儿子两眼。」
「那位奶娘……」
「是皇帝的人吧,被派到瑛哥儿身边,存心将他养废。」
「那我进王府,岂不是……」
「放心,林嬷嬷自身难保,管不到你头上。」见婧舒沉默,他柔声道:「能的话多疼瑛哥儿几分吧,他是个敏感的孩子。」
「我懂。」
两人走着,已近家门,她道:「你先到厅里坐着,我去做菜。」
「我帮你收拾猎物。」
「不必了,你是客人。」
「我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自该分担一点事儿。」
见他坚持,她笑了笑接过窭筐和竹鸡,领着背起野猪、手拎兔子和鱼的席隽推开门进屋。「到后院收拾吧,那里有一口井。」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柳宇舒一眼被猎物吸引,连忙迎上前。
「过来帮忙。」婧舒道。
「好。」柳宇舒乖觉上前,接过兔子进后院。
婧舒把东西安置好后,先回房间,准备取银子让宇舒去打点酒水,没想打开五斗柜,竟发现藏的银子不翼而飞,她急忙拉开棉被,确定藏在棉絮里头的地契还在,这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