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脱轨人生(3)
是雷明军的粗嗓门,大概是被扰了清梦,也没什么好声气。
紧接着一声惊呼:“妈?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这么早!”
林静手里的牙刷“啪”一声掉水池里了,她的命中克星来了!
她从小性子绵软好说话,只要不触底线,惹到她就跟踢到棉花了一样。
她妈刘慧英不止一次恨铁不成钢给亲戚数落她,说被人拿锥子戳了都不会哼。
这样的她却忍不了她的婆婆高丽娟。
高丽娟五十多岁,保养得非常好,五官轮廓依稀还能看到昔日的美貌。
雷明军他爷爷是个有本事的,爸爸这代算没落了些,但也做到了国企的二把手,当年却力排众议,非娶她这个初中毕业来城市打工的农村姑娘。
因为她的美貌,这样匪夷所思的也变得合情合理,可见一斑。
只是不能听她说话,一开口就现原形。
她比谁都知道这一点,愈发刻薄,像刀片在刮人的耳膜,刮得人心里发毛。
第一次双方父母见面,高丽娟不是这样。
她盘了高高的发髻,戴一长串珍珠项链,可能被叮嘱过,不怎么说话,看上去高贵又典雅,逼得向来要强的刘慧英自惭形秽,连逛了三天商场、买了五六身衣服才缓解了失落。
后来谈到了彩礼,大家正聊得好好的,她突然抬起下巴对着林静笑了下,那笑非常微妙,只有女人才能分辨出里面的恶毒意味,傲慢地说:“你们尽管报个数,我们雷家家底不敢说多殷实,但娶你这样的姑娘,娶个五次八次也娶得起。”
酒桌上正推杯换盏,此话一落,空气都静止了。
亏得雷明军他爸是个场面人,三两下就插科打诨过去了,刘慧英虽然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急着嫁闺女,看雷明军殷勤,三媒六聘又办得体面,那口恶气又悄悄咽下去了。
临嫁前她拉着林静叮嘱,说:“你这个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好在不和你们一起住,一年到头也就逢年过节见那几次面,要忍,雷明军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从小到大她都怒林静不争,怪她太软太良善,生平第一次开口劝她忍。林静嫁人之际,本就感伤,闻言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嫁过来后,高丽娟果然零零碎碎没少给她气受。
她的更年期似乎比一般人都长,脾气阴晴不定,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又揉又搓,热情得让人发腻;不高兴时说翻脸就翻脸,没有预兆,更没有规律。
刚结婚那会雷明军护林静护得厉害,高丽娟人前还能绷住些,顶多也就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但雷明军毕竟是个老爷们,女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并不都能一一领会,加上林静逆来顺受,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渐渐也懒得废那心思了。
“林静呢?还没起来?啧啧,现在的儿媳妇,真是会享福!”
高丽娟尖利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打断了林静的胡思乱想。
林静赶紧丢下漱口杯一,迎了出去,陪笑道:“妈,您来了。”
高丽娟一看她头发毛毛、我见犹怜的的模样就来火,没好气地说:“来了!自己儿子的家,自己花钱买的房子,想来就来了,不行吗?!”
林静差点被噎死,平日的高丽娟虽然难搞,却很少出口就这么呛。
一低头,发现地上还放了两三个大小不一的行李箱包,心里咯噔了一下,情况不对。
雷明军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句话都没说。
林静只好也装作没听见,勉强笑道:“妈,你先休息,我去做早餐。”
逃也似地去厨房了。
没一会儿,雷明军也跟了进来了,看她叮叮当当地忙着,沉默了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妈和爸拌了几句嘴,要在这里住几天。”
林静很想说:她自己花钱买的房子,不用告诉我,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加大力气,咣咣咣在案板上剁肉末,高丽娟早上喜欢吃馄饨。
雷明军转身要走,终没忍住,生硬地问:你哭了?
“没有!”林静低头,“刚切了洋葱。”
雷明军顿顿,欲言又止,最后说:“我妈其实挺可怜的,咱们做小辈的,凡事多忍忍。”
林静心里冷笑:我还不够忍吗?!
嘴上却温顺地“嗯”了一声。
雷明军又等了会儿,实在找不出更多话说了,转身走了。
他一离开,林静就长呼了一口气,感觉厨房里的空气又开始流通了。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念头再次浮上了心头:嫁给雷明军这事,实在太仓促了些。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
林静她爸在她十岁时因为意外去世了,她妈受不了打击,当场昏倒,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
她一夜之间就懂事了,一直都是她妈的贴心小棉袄,唯一的叛逆是大学谈的那场恋爱。
属于她的“自我”突然长了出来,不仅因为这事和她妈翻了脸,挨了耳光,还不要命地从三楼的窗户往下跳。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最终还是撞得头破血流地回来了。
刘慧英不计前嫌,一句重话都没说,但转身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几乎动用了她毕生所有的人际关系,一场接一场。
林静马上二十七了,花期说过去就过去。
那时的林静心如死灰,又理亏,木偶一样随她摆布,反正天下男人都差不多,嫁谁都一样。
第一次见雷明军时她是排斥的。
雷明军体格彪悍,话极少,眼神却异常犀利,看她像老鹰盯猎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