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有一位神明保护了先民，先民们能从各族大量死亡的永夜中活下来，就说得通了。
但……
宋终脑海里打了个问号。先民真的来自昆仑墟吗？
接触过的巫人部落，将自己种族的神明更多称为“大巫”，即使是夜游神，也将自己视为部落的一份子，而非纯粹的引领、庇护者。
这个小小的桃花源里，又是哪位神明？
宋终深入询问，“很久没有外人来。以前也有人进来过吗？你们避难进入昆仑墟，怎么没出去过？”
“出去过。”瞳悲伤的泪水从眼皮褶皱中淌出，三只眼睛哭得满脸是泪，“快死去时，我们会试着离开，看看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从没有人回来呜呜……”
宋终恍然。难怪没有看到有坟墓。
青尾人跟着点点头，沮丧地捂住脸，“先祖们记得有其他人来过，但很久了，不记得那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
宋终不意外这个答案。
2101年的人类都传承了起码几千年，各类记载浩如烟云，很难确定极早期的记载哪些是真的。昆仑墟中的巫人小城，看起来甚至还没有文字，能口口相传记得来过就不错了。
蓝星历史研究中，缺少和外界交流、缺少推动力时，直到近现代也可能存在原始部落。这里的巫人部落多少还有些文明痕迹。
奇怪的是……
昆仑墟中的布局，完全不像是长期防御怪物攻击的。
即使过去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类，看多了电视剧都会知道：有外敌，必然要有防御。单独矗立的一个个石屋外的石门，与其说是防御，更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笑话。
“瞳”的地位很明显，说话时宋终能看到许多人都在看她。
小城的布局却像在抛弃老人喂养怪物。
宋终看了眼刚从刀刃上收起的肉沫。
交易行里显示的信息是【不明肉类】，已经转交给专家们研究具体成分。
无皮怪物“赤鬼”没有晶体，系统也不显示它的战斗信息，就像不是实际存在的生命一样。
它的战斗力有强有弱，击杀起来需要切块确实麻烦了点，但并不是绝对不可战胜的。小城人数约莫千人，他们努力一下，肯定有办法杀死赤鬼。
为什么不做？
就算他们吓破了胆子不敢做，那明知道白天有怪物、夜晚更安全，
为什么不晚上干活白天防御睡觉并生活在一起防御？
小城的生活规律，和持续面对怪物的状态，同样格格不入。
击杀赤鬼时的强烈违和感萦绕不去，宋终直白地提出疑问。
瞳有些无奈似的，“我们试过了，但真的杀不死啊。所以，过去都是躲起来就可以了，跑得快一点就没事了。总要生活的。”
“夜晚？晚上沉睡是我们对神明大人祈祷的时间。神明夜晚保护我们，已经够辛苦了，如果不沉睡，可能连晚上都会有怪物……”瞳摇摇头。
宋终皱了下眉。
小城居民出来的越来越多，但都在好奇又憧憬地看着她，没人管地上软趴趴破碎的血肉。
小城资源毫无疑问是匮乏的，只有种出来的植物吃。
无论将赤鬼血肉视为垃圾还是尸体，就这样丢着不管，都不太对劲。
更何况……如果每天都有怪物，以赤鬼跑起来乱流口水、砸门砸得全是血沫子的样子，地面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瞳和其他人的样子，又不像在说假话。
昆仑墟很古怪。
宋终装若无意地拍拍她安慰，手套下有皮肤的温度传来，她却心里一沉。
系统没有提示。
和赤鬼一样。
是这里的生物种族无法判断，还是……
宋终思索一瞬，没有继续和小城居民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一批似乎从上个时代一直保持原有状态活下来的先民，对研究历史、尝试开发人类血脉力量很有用。
但宋终没忘记，进来不是为了刨根问底搞清楚他们如何生活，而是为了寻找遗迹核心。
外面的息壤随时可能吞掉整块残存的树根，活动也只持续七天，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宋终想了想，“神明大人……请问是哪位神明阁下？我可以去拜见吗？”
似乎是因为她斩杀赤鬼救了小城，无论提出什么问题，三目人都会努力回答，完完全全将宋终视为需要用最高敬意招待的英雄。
但听到这个问题，瞳和其他人笑了，仿佛宋终提出了一个离谱的问题，“神明就是神明啊。”
瞳像个真正的慈祥老人，温柔地看着宋终，“年轻的英雄啊，您当然可以拜见神明。古老的传说中，虔诚地踏上神山，山顶尽头就见到神明所居殿堂，觐见神明，您一定能被赐予智慧的泉水，结束赤鬼怪物的袭击。”
以宋终的视力，雪峰群山突然出现后，可没看到什么神殿。
倒是夜里的巨树边缘，有一座燃烧着火焰的透明精致殿堂。
“晚上的那棵巨树呢？它和昆仑山有什么关系？”宋终问。
“树？”瞳吃力地重复这个发音，茫然地问，“树是什么？”
“树就是……”宋终看着一地细弱的草叶，顿住了，“你们晚上没看过外面吗？”
瞳迷惑不已，“夜晚的外面，不也是神山吗？”
宋终确定，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要么小城居民夜晚从没有醒来过，要么，巨树是只有外来人才能看到的景象，或者……只有看破虚妄才能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