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最后应有尽有(148)+番外
国师阿史那玄很快被证明是昼阳国来的细作,此人平静且危险,穿着月白儒衫,杀人不见血。
他于十多年前开始布局,慢慢抽走朝庭根骨。
消失的良将、暴毙的谏臣、流放的贤士。
季将军是最后一根柱石。
阿史那玄不止毁了季家,构陷了季将军,他还毁了整个国家的根基。
他罪行昭告天下的那天,外邦铁蹄踏入边疆。
半年后,都城陷落。
季留云潜入牢里,看见了阿史那玄。
“很有趣。”阿史那玄眯着眼打量身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你身上有松木的气息,还有……地脉的味道。”
季留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啊,你是那小将军家里的树。”阿史那玄忽而笑了。
“你不是寻常人。”季留云平静地说。
“把东西交出来。”
阿史那玄不仅毁了这个国,他还拿了一缕将军的念想。
所谓家国,就是万千念想托举而起的土地,就像将军的剑里不止有他一个人的意志,是将士们的血性,是黎民百姓的信任,寸土不让的坚守。
这些念想,直接关系到一片土地的命运。
所谓英魂,就是这些念想的承载。
阿史那玄是个聪明人,他听得明白眼前这个非人者修行不差。
他靠在脏污的墙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想要给季将军正名?”
“为什么?”阿史那玄笑起来。
“国将不国,他也死了,他的清白又有什么意义?你看,别国已经攻打进关,这个国度的命运即将被重写。而你的将军,在新的历史里,依然会是一个背主求荣的叛将,这就是失败者的命。”
“那么,我就去改正下一段历史。”季留云说。
牢外,响起远处的号角声,异族军队进了国都。
“你听,新的历史已经开始了。”阿史那玄眼底甚至有傲气。
“没人会再记得你的将军,就像没人会记得这个王朝曾经的荣光。”
“我会记得,我会在意。”季留云望向窗外。
“我会一直记得,会一直在意。”
阿史那玄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一棵树的记忆?啊,我记起来了,你还有个同伴,是一只鹰。”
他说着,语气里甚至带着怜悯。
“你们俩记得有什么用?你们是连人都算不上的妖物。”
“树妖,你可知道历史是什么?是人心,是传说,是无可抵挡。没有谁会在意你们一棵树,一只鹰。”
“连你们都不会被在意,谁又会关心你们为了什么而执着?”
“不。”季留云盯着他说。
“只要我们记得,就有意义。”
他说完,逼近一步。
“你说我倔强,可你身为昼阳国的人,你的国度都亡了,可你不也在坚持么?”
季留云居高临下地说:“你应该懂我在倔强什么才是。”
阿史那玄的笑声戛然而止。
“是谁教你一个树妖这么讲话的?”
牢中昏暗,却让季留云瞧得清阿史那玄眼中一闪而过的金色。
那是比仇恨更深的东西,是深埋血骨的执念,是一个国度隔着时光的呼唤。
“你守一个人的正义,而我追的是一个国度的重生。”阿史那玄说。
“你的执着,凭什么和我的国度比较分量?”
季留云望着他说:“世间万物,不分轻重,只问初心。”
“你想要这个是吗?”阿史那玄忽而伸出手,腕上镣铐叮当作响。
他掌心浮现一缕金红色的光,一半在空中燃动,一半埋于皮肤之下。
是将军的那缕念想。
“很特别。”阿史那玄点评着说。
“我见过很多人的念想,可这一缕,让我想起了龙气。”
他闭上眼,仿佛在倾听什么。
“我甚至能通过他感知到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颤动,边将战士们出鞘的决心,还有……”
阿史那玄睁开眼。
“甚至能感知到你,一棵老树的悲悯。”
“你在亵渎这缕念想。”季留云注意到阿史那玄血肉下的光芒涌动。
“你把它埋去了你身体里?”
“不。”阿史那玄握紧那缕念想。
“我让它和我的命魂纠缠在一起。”
他的愉悦听起来颇为残酷。
“生生世世,这缕念想都是我的!”
阿史那玄陡然咬断舌头,季留云只来得及接住一缕光影。
距那场覆灭,已过数百余年。
季留云从未放弃过。
朝代更迭,若是乱世纷纭,就去寻访史官;若是太平长安,就去拜访文人。
只为在新朝修史时添上一笔。
他们为将军正名,也在搜寻那缕遗失的念想。
哪里出了新鲜的传闻,一树一鸟就会奔向那处,他们见了许多人。南疆杀人如麻的铁面将军;东海摄人魂魄的玄衣术士;暗中结党的朝中新贵。
都不是阿史那玄。
直到季留云和济弘在一座边城听到了消息,说是某个出手大方的神秘术士在招募死士,且来者不拒。
济弘站在檐角,仔细探查,最终确认。
“他娘的,就是那个畜生!”
“是将军的念想。”季留云收回灵力,睁开眼讲。
“但已经变质了。”
他们循着气息而去,在城中破庙见到了那个素袍男子。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他抬起脸,面容清秀,眼底金光闪烁。
昔日那个孤傲的国师,如今浑身缠绕着疯狂和执念,以至于那缕原本纯净的金红色念想,被浸染得血红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