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最后应有尽有(49)+番外
营雪精神病院。
离家漂泊的第一百零二天,顾千被抓进精神病院,理由是有人报警他当街伤人。
初冬,雪薄寒重。
那天是他的生日。
七岁的顾千尚未知道自己可以通过灵力谋生,捡了半年垃圾吃。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餐厅后巷翻垃圾桶,离开时看见店里有一个小朋友在过生日,爸爸妈妈拍着手为他唱歌,蛋糕上点了七根蜡烛。
小顾千看呆了,心里酸酸苦苦的,又有点羡慕。
他有点想家,又很害怕那个家。
顾千摸了摸脖子上爷爷的指骨,心里才安稳些。
隔着玻璃,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向那个载满美好祝愿的蜡烛吹了一口气。
这样,他也算过了生日吧。
他捂着空荡荡的肚子准备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悄悄许了个愿。
今天会不会有好事发生?
顾千小朋友会不会也能收到礼物呢?
就在这时,那桌的父母同时起身出去迎接亲朋,小朋友晃晃悠悠地想要跟着出去,眼看着就要头着地的跌落。
顾千想也没想,灵力涌出打碎玻璃扶住了那个小朋友。
同桌的人尖叫起来:“有小流氓砸玻璃伤人!”
之后一切事情都变得混乱且难堪。
小顾千一个劲地说自己没有伤人,自己想要救人。
他无措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因为自己帮助别人,再一次让事情发展成这样了呢。
父母的身影和那些质问他的人重叠在一起,把他逼得退无可退。
“我没有伤害人!我不是坏蛋!”小顾千崩溃地大喊。
“别逼我!你们别杀我……”
当天,他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那是一家打着儿童精神病院的名号,实行灵力实验的机构。
幼小的身体被绑在实验室里,抽血,碎魂,甚至无数次被那群白大褂强行试着把狐妖之力切碎取出来。
冰冷的讨论和机器毫无节奏的音律包裹住他。
很疼的,只要活着就会很疼的。
一条纤瘦的命在白炽灯下逐渐失去重量。
他还没到花期就腐烂了。
顾千当年太小了,以为每个问题都会有答案。
以至于他近乎执着地想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谁都能伤害他。
做好事是罪吗?
想有人爱是罪吗?
想收到礼物也是罪吗?
问题没有得到答案,直到现在,他依然很胆小。
这么多年来,顾千用瘦弱的身体和傲气的性格给自己做盔甲,活得辛苦又滚烫。
他并不怕痛。
所以他给了季留云那个背包。
他几乎是自虐地逼着自己面对这一段回忆,他要把自己骨头打断,让自己长出新的血肉。
他要向七岁的顾千证明他可以变好,他并没有错。
这是自私又自负的选择,季留云既然那么阳光明媚到处散发温暖,那为什么顾千不能利己一些。
借他的温暖,来托住自己的伤疤呢?
季留云做到了,顾千也做到了。
他以为,看习惯了季留云背那个小包,自己也能顺理成章抵抗住对于医院的恐惧。
是的,他恨营雪,但那片已经消散在时光的旧址,留下万钧恐惧伴随顾千终身。
童年的恐惧实在难以拔除。
母亲刺入顾千身体里的匕首生了锈,锈迹在骨头上肆虐,无数次差点压死这条倔强的灵魂。
顾千至今都害怕医院,他害怕这个生死并存的地方,害怕消毒水的气味,害怕白大褂,害怕那些滴滴作响的仪器。
这些害怕,顾千始终守口如瓶,也不敢让自己拥有坦然和被爱的能力。
他故意使走季留云,他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正视恐惧。
可他失败了。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身体,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神经。手脚重新冰凉起来,仿佛又被绑回了那间病房,躺在白影笼罩的实验台上。
顾千像七岁时那样蜷缩起身体。
他捂住嘴巴,不肯往外漏出一声软弱的呼叫。
可那些记忆还是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针管刺入皮肤的触感,手术刀划开身体的声音。
手机炸开一串提示音,像是有谁在敲门。
响花路事件之后,顾千还没说什么呢,季留云开始频繁地向顾千报备行踪。
只要离开见不着面,哪怕是在院里上下楼,季留云都会发消息说自己在哪里。
一个下楼的时间,十几条消息。
我出病房门咯
我到走廊拐角了哦。
我按电梯了哦
我进电梯了嘿嘿。
我勇敢的出电梯了哦。
顾千顾千,你看这朵小花是不是很像你。
……
傻狗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的时候,顾千已经逼着自己平复好了心情。
但整个人依旧不太有兴致,靠在墙上看季留云兴冲冲地布置小粟的床头柜。
最后,傻狗亮着一双眼睛神秘兮兮地凑到顾千面前。
“顾千顾千。”他喊,一点都藏不住声音里的雀跃。
“干什么。”顾千还没全部从回忆中抽离,喉头还是有点刺痛。
他低着头,不去看傻狗。
一只肥嘟嘟的粉白狗爪棉花糖猝然滑进视线里。
像一朵迷路的云,比傻狗的巴掌还大。
“我们顾千小朋友也有礼物哦。”
回忆突然坍缩。
顾千定定地看着那个傻气的棉花糖,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他看见一只瘦小的手伸向那个迟来的礼物。
“你来得太晚了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