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捏稳了剑,身后摸了摸胸前的蟠螭铜镜,镜面热得发烫。
“三尸门来了。”一旁的清音表情肃穆,声音低了好几度,却绝非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
黑烟顷刻吞噬了空中的道人,朝他们的方向飞速而来。原本朝黑烟方向去的凡道纷纷也停住了身影。
谷底之中回荡风声鬼嚎,万千响声如同被灌在一个巨大的闷壶中,烦躁地,沉闷地声声回响着。
官道一个接一个地落到了谷中,他们一字排开,层级分明,转眼站成了一个九九归一阵型。
太一真人立在队伍的最末端,横剑当胸,瑟瑟发抖。他才投奔了官道不久,未曾见过此等大场面,膝盖发软,双腿打颤得厉害,袍角轻动,勉力才没跪下地去。
时乖命蹇,时乖命蹇啊,真是他命中有此大劫!
太一真人恨不能捶胸顿足,大哭一场。
他在青城派窝窝囊囊,但好歹可以苟活,可因为定西侯府一事,在师伯,众师兄面前,全然抬不起头来,成日冷言冷语,受尽嘲讽,他索性投了官道,可谁知谁知,一入官道,就遇上了这么倒霉的事情。奉旨修道,不说好生修道,反而钻营起阴阳秘境,说是奇宝无数,哄了他来。什么奇宝!他真是信了鬼的邪!
这就是个魔窟鬼冢,葬身之地,不,看先前那些个道人连具尸身都没能留下,分明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一真人深恨自己一时迷了心窍,修了官道,可是此时此刻,他就算是临阵脱逃,想跑也跑不了。
他绝望地想。
前面得黑雾浓烟滚滚而来,越来越近,刺骨的冰寒仿佛真要钻入骨头缝一般,扎得人皮肉生疼。
“起,阵。”前方一声高唱传来。
“嚯”地一声,诸道剑起于顶,剑气卷起一阵罡风。
官道虽自成一派,可百年来练得还是梓芜剑诀。
太一真人满头大汗地举着剑只见前方不远处,银亮的雪芒忽而一闪,刺目的光晕像灼灼烈日在头顶绽开,黑气绵延的谷顶顿时亮如白昼。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玄光剑!快看,是玄光剑!是玉楼道君!”
玉楼道君!谢天谢地!
太一真人欣喜若狂,有救了!
试问天底下何人能三入绝情谷而不伤,普天之下,两界之中,非玉楼道君莫属。
玄光剑亮若飞星,直朝黑雾中心而去,剑光斩断了无数破碎的面孔,可数息之间,黑烟散了又聚,破碎的面孔复又合拢,七零八落地囫囵拼凑成一处,聚成一张又一张张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诡异面目。
黑气中央处传来一阵咯咯咯的怪笑:“玄光剑,又是你啊,不自量力的道士。你从前在三尸门吃得苦头还不够多么?”
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自黑烟众伸出,玄光剑刺上掌心,撞得“叮”一声响。
“咦?”它的声音疑惑道。
木离袖袍一挥,几道赤火接踵而至,撞上了黑色的手掌。
“不是那个道士,哈哈哈,你又是谁,这么着急来送死。”
黑色的手掌足有半人高,五指虚虚一握,玄光剑敏捷地折返,复又回到木离掌中,而那几团赤火,不过须臾便被手掌扑灭。
黑雾猛地凑到木离面前,紧紧地缠绕住她的身躯:“你究竟是什么修为?”
木离笑了笑:“你究竟是什么修为?”
“你不如谢烬渊。”黑烟忽然笑道。
“你原来知道那道士的名号。”木离被魔气萦绕,灵台处滚烫起来。
脖子上却忽然一亮,它在吸收自己的灵气,不过一息,猩红的烟雾腾起,滚烫如火。
“呲,你身上有魔毒。”它肯定道,却没有散开,反而更加贴近她的脖颈,似乎是在极其细致地嗅着她的气息。
“你的味道好熟悉……”黑烟转瞬密密实实地包裹住了她。
“木离!”清音见状,急声唤道,手中剑光陡然一亮,朝那团黑烟而去。
黑烟如同蚕蛹,密不透风,极快地旋转起来,淹没了剑光。
周遭黑烟浓浓,四散开去,鬼哭声震天。
诸道与魔气纠缠一处,法器遽然撞响,清音连挥数剑,斩断了外围的魔气,却始终难以接近中间的‘蚕蛹’。
她飞身而去,侧头间,才见那金丹期的灵兽竟也摆脱魔气跟了上来。
她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眉头蹙紧,脸色半明半暗,手里捏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
长得真像谢烬渊啊。
清音沉声道:“你我东西夹击,先把木离救出来。”
他点了点头,并不答话,便朝东边而去。
第52章 兽族
捆缚周身的黑烟纠缠得她越来越紧, 木离浑身得骨头像被狠狠捏了一把,五脏六腑内似有一簇旺盛得火苗炙烤着她, 她放缓了呼吸,问道:“你为何说我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烟之中先是睁开了一双血红的圆圆的大眼睛,瞳仁赤红,当中中有一条极细的金线,往下移几寸,又渐渐露出一只红彤彤的朝天鼻, 鼻孔大如拳头,向上拱起,凑到了她的颈边, 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你管你爷爷叫啥。”
脖子上凉凉的,木离道:“我没有爷爷。”
“哼,爷爷管你有没有爷爷。”它的嘴巴也显现了出来, 两瓣唇极为厚实。
木离看了一眼,犹疑道:“你是牛兽?”
“爷爷明明是貔貅!”它大怒道。
貔貅?
木离体内的烈火越烧越旺, 每一次呼吸都炙热无比, 她强撑着开口道:“貔貅是辟邪的神兽, 怎么可能沦落到三尸门众, 与妖魔为伍?我不信, 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