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2)
“你长的像你姐。”他声音缓和好些,没了刚才压迫感。
车子轻微晃动,程七腿上出现一条带有白色小山羊图案的毯子。
等了会儿,没听到其他动静,也没有男人说话,她一点点慢慢地拉过毯子,盖在手上,又盖到胸口,最后盖在鼻子尖。
很软很舒服,跟大姐送她那个小羊娃娃一样软。
想起大姐程七忍不住地掉眼泪,她不敢哭出声,指尖捏着毯子盖住半张脸,一边假装睡觉一边流眼泪。
她第一次吸鼻子时,车里响起音乐,钢琴音伴随海浪循环渐进,唱歌的男歌手嗓音像是念诗一样好听,空灵悠扬。
她第五次吸鼻子时,车停了。
程七屏住呼吸,紧闭上眼,她听到旁边车门打开又很快关上。
车里的歌单曲循环,她等着这位男诗人又唱完一遍,身边还是没动静,才慢慢转头看。
那人站在车外靠着车身,只留半个背影。
他姿态随性,手搭在后视镜上,指尖夹烟,能看到烟灰好长一截,风一吹,散了。
程七看到左手边放着一包纸巾,她正需要。
瞄了眼外面的人,没有任何回来的意思,她快速抽出一张擦干净鼻子,又藏到口袋里。
又等了半首歌的时间,她手探出毯子,连抽好几张纸巾,又缩回来。
男人指尖的烟燃尽了,回头搭了眼车内,开门坐进来。
冷空气涌进来,程七毯子往上拽了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里温度刚好,驶出村子后更加平稳,男诗人的嗓音很好听,中途程七偷偷瞄了眼,看到放歌的小屏幕上写着:《贝加尔湖畔》——李建。
外面景色从全黑变成点点光亮,又到连成线的光极速略过,眼睛根本抓不到。
程七后知后觉自己已经离开晋寿村了,她手指早就恢复知觉,捏着毯子上的小绒毛轻声询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车里音乐声音变小,但没人说话。
红灯,车停。
程七小幅度转头,发现男人幽深的眼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程七实在扛不住,躲开视线又藏到毯子下面。
耳边响起男人慢条斯理的回答:“按照你老家的规矩,你应该叫我姐夫。”
听到程有富叫他贤婿,程七就知道他的身份,她其实是想问名字的。
听说他前段时间来过一次,当时程七在地里掰玉米,没见到人。
绿灯,车启动。
程七又听他说:“霍霄。”
霍霄,程七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就是大姐两个月前,亮着眼睛说要带她出国的人。
大姐应该特别喜欢他。
车子拐进小区,那些流水式的光消失不见,外面亮起小灯,接着大亮。
地下车库没风,但也阴冷。
霍霄停好车,下去给程七开门。
程七下车时外套掉在座位上,她抱着毯子回头看衣服,不知道该不该拿。
霍霄伸手越过她,拿起外套又披在她身上。
进电梯时,霍霄刷卡,亮起数字12,他手搭在程七肩膀上拍了拍:“别害怕,电梯。”
失重的不舒服感让程七无声提了口气,好在时间不长,电梯门开,她跟着霍霄下去。
他的家跟他这个人一样,没等进门便先有种冷肃感扑面而来,生人勿进的态度。
屋里面非常温暖,与他家装修风格不符,他家又干净又冷淡,漂亮是漂亮,就是刻板的没什么人气儿。
程七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房子,比村长家都大。
她情不自禁往前走,站在落地窗前,窗外万家灯火,而她飘在空中。
“随便逛,”霍霄挂起衣服,又拿了拖鞋放在她脚边,“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程七低头,看到自己脏鞋踩了一串的土印,脸瞬间红了。
她换上拖鞋,拎起自己的旧鞋到玄关处,犹豫了一阵,把鞋摆放在离霍霄皮鞋最远的地方。
回头看见地砖上的土,她又拿出之前没用完的纸巾,蹲下身去擦。
“干嘛呢?”霍霄拽她起身,眉头微蹙。
“我……”程七吓的手抖,纸巾掉在地上。
她开口嗓子是哑的,不知道怎么回答,眼泪先掉下来了。
“哎?”霍霄忙松开她,“别哭,我不是凶你。”
程七也不是害怕,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羞愧和不知所措让她掉眼泪,她其实没想哭的。
“对不起,”她抹眼泪,越是不想哭,眼泪越凶,“姐夫,对不起。”
“别道歉,”霍霄沉了口气,手轻拍她后背,引导她去沙发那边,抽出纸巾塞到她手里,“坐会儿,给你叫个姐姐来。”
程七听他的话,擦干眼泪坐在沙发上,她挺直脊背,屁股只挨了点边。
要不是她腿擎着劲儿,可能就溜到地毯上去了。
“平时有喜欢看的么?”霍霄拿着遥控器在一堆动画片里找,“或者你看哪个顺眼。”
“都行。”程七双手扣在一起攥着纸巾,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她盯着电视,哪个都没看过。
霍霄给她放了个《龙珠》。
程七不太明白画面里长尾巴的小孩为啥叫悟空,明明悟空是齐天大圣,他是谁?
另一边霍霄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像是压着气的,光是背影都有压迫感。
程七害怕他,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上次他来,程七没见到人,但是听程有富叨咕过,这位贤婿脾气挺大,惹不起。
村里人还说,他不是寻常人,专门挣那些见不得光的钱。
大姐死讯是上午传来的,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一坛骨灰,说大姐死在国外,运不回来,直接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