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些,慢些,别摔着!”杨之简对她,不管她多大年岁,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似乎还是对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妹。
晏南镜跑过来,望着杨之简。好长一段时日不见,杨之简比记忆里的还要瘦上好些。
“阿兄怎么瘦了?”她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
杨之简比起来的确是比之前清瘦了些。
“是我的过错,事务繁忙,偶尔不在,没能盯着他老实用膳。”齐昀开口。
当着杨之简的面,晏南镜不好说什么,只能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僵硬的笑。
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杨之简当然也知道。崔倓在他看来,虽然年少且心高气傲,不过有着他的门第,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谁知道竟然被齐昀给亲手搅和了。
婚事定下之初,他曾经担心齐昀会不会做些什么。但是齐昀表现如常,对此事毫不在意。杨之简以为齐昀已经放下了,谁知道,在众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齐昀出其不意,直接将所有人都给掀翻了。
杨之简很多话想要问她,但是齐昀在这儿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最后,杨之简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高了些。”
她一身锦衣,发髻上的金步摇在日光下随着她的脚步簌簌抖动,看着比当初离家的时候要高了些。
“我高了,阿兄却瘦了。”千言万语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说出口的只有一句“瘦了”。
“是阿兄的错。”杨之简干净利落的认错,他仔细的看了好会,没从她的脸上寻找到半点为崔倓黯然伤魂的痕迹,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来。
情之一字,伤人起来比刀戟无异。他实在不想见到她会因为个男子失魂落魄。
有齐昀在,很多话不好说。偏偏齐昀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杨之简见过她是否安好之后,暼向齐昀。齐昀背手伫立在那儿,静静地等待。
“前面将军那儿还有事,我先过去看看。”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走远,她不回头去看齐昀,“你这是什么用意。”
“自然是为了博得你的欢心。”
齐昀言语露白,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你说你开口,崔倓会改,然后改了之后呢?我想,不如和杨先生带过来,你们兄妹俩亲自相见,亲眼看看可能比口头上的答应要更好。”
男人之间的嫉妒和攀比,简直让她啼笑皆非。
她当初随口一句,齐昀竟然一直都记着,以至于到了现在要拿出来和崔倓相比。
她那话是拿来刺他的,“你竟然这么有心,怎么不把我四周的耳目给一同撤了?”
说完,她突然感叹,“算了,毕竟我也没有看出谁是耳目的本事。你说撤了,那就是真撤了。”
她是个记仇的人。他做过的事,她是不会忘记的。
她不在乎崔倓,但是在乎她自己。
话都是对准要害打得,所以齐昀也没有半点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他的选择太绝,要儿女之情,不要世子之位。现如今看着已经木已成舟,她是没办法了。但是不妨碍她在别的地方刺痛他。
齐昀嘴唇动了下,低头望着她,“所以呢?”
“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仅不是,相反和我父亲一样,生性多疑。我不信旁人,所以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是有利益权力牵扯,再如何亲情深浓,我也会派人盯着。”
他毫不犹豫的把那层遮挡给去了,反而叫人无话可说。
都已经承认自己天性多疑,但凡有所利益牵扯,必定会有耳目埋伏其中,再说他无耻,也没有什么效用。
晏南镜嗤笑,“我和你有什么利益牵扯吗?”
“我放心不下你,或者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很难把自己至于危险境地里。但是你心善,你自己不会往危险境地里走。但是其余那些人呢,他们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用各种或者冠冕堂皇,或是可怜的话语,把你给拉下水。借着你的善心,来替他们自己牟利。”
“你这话说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掌控一切。”晏南镜嗤笑,打断他的话,“你忍受不了有人逃离你的掌控,也不允许,就和君侯不允许你逃离他的指掌,要你臣服他是一样的道理。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些愚笨的小女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
他长久的缄默下来,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轻声道,“你从来都不在我的掌控内,我也从来掌握不了你。”
“甚至说,我连我自己都掌控不住。倘若我能管住我的心的话,也不是现如今的田地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都说人心难测,但是他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也不觉得人心有什么难掌控的。
人心所求所愿不过是就那么几样,只要照着他们所愿所想,那么就没有什么难的。
对于父亲,对那些臣僚也好,他不觉得摸透他们的心思是什么难事。他对于他们的心思冷眼旁观,洞若观火。那些喜怒似乎和他没多少关系,不管境遇如何,他的心都是极其平静,毫无波澜。
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似乎都在他的掌心里。而荆州里的那个寒冬之夜后,所有的一切平静,都不复存在。
齐昀现如今仔细想来,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可笑于他曾经的狂妄,可悲于他现如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