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心斗角久了,就算是亲近的人也要保留几分警惕。更何况是毫无干系的人。即使他欣赏杨之简的才能,也有心将他收为己用,也不妨碍他对杨之简不信任。
医者杀人不用刀,这个道理齐昀明白。现如今他寄人篱下,即使和主人家称兄道弟,主客皆欢,他也不敢赌其下的人心。
只能赌一把,赌这不过是不起眼的小病症,可以靠着他年轻熬过去。谁知道这次他赌错了,原先只是小小的脾胃不调,最后短短时日内竟然加重,竟然病发成了这个模样。
“其实我这并不是风寒吧?”
他开口问。
晏南镜颇有些意趣的挑眉,都不是蠢人,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她料想到齐昀应该能猜到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她轻描淡写,反而能比重墨浓彩更能凸显恩情。
这点手段,是不会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的,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齐昀主动提起,她也没有继续隐瞒的意思。她点点头,“郎君其实得的是伤寒。”
“俗话道,骑马治伤寒。伤寒之类的病症发展迅速,但凡不慎,短短几日内就能重病。”
她说着,恰到好处的继续道,“郎君不该隐瞒的。”
“是我的错。”齐昀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她提起的时候,还是满面的懊悔,“我以为只是简单的水土不服,我留在这已经给杨使君还有女公子惹够多的麻烦了。再添麻烦,不是我的本意。原本想着熬一熬挺一挺,等到天暖和一些,就能好了。谁知道……”
他说着,原本苍白的脸上又生出焦急,“玄符没事吧?”
“他现如今看着没有什么病症。阿兄已经熬了防治的汤药,到时候所有人每日两碗。”
他听后松了口气,然而下刻原本躺在床榻上的躯体又坐起来,满脸慎重,“女公子不应该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晏南镜心里只觉得好笑,“郎君现如今说这话已经晚了,我被郑郎君拉过来,又被郎君你拉住手不放。现在郎君要我避开,已经晚了。”
齐昀嘴唇微张,睁着眼睛望她。
晏南镜没等他回应,视线下挪,“现在郎君都还抓着呢。”
他下意识收紧手掌,掌心里握住一团绵软。
齐昀当即放开,原本惨白的脸这会儿浮上两块慌乱的酡红,“我,我这——”
“郎君好梦中杀人吗?”
她反问。
她见齐昀满脸错愕,“我开始被郑郎君拉过来的时候,被郎君掐住脖颈。”
说着,她不由得多看了几下他的下腹。她那几脚也是完全的不留情面,能踹得武人呼痛,应该是力道不小。就是不知道,现在齐昀还痛不痛。
齐昀嘴唇翕张,脸色更是难看。
晏南镜见他要坐起来,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躺着。
“郎君才发汗,体虚的厉害。还是不要起来了。如果这个时候受寒,那就是寒气直入经脉深处。那时候就真的难治了。”
说着,外面传来足音,是郑玄符回来了。他手里提着漆盒,见着榻上睁开眼的齐昀,喜出望外,“景约你醒了!”
说着,他赶紧把手里的漆盒放下,将里头的米汤拿出来。
米汤温热,最好入口。
他身体康健,不太明白大汗之后人的虚弱,径直提碗过来,就让齐昀起身。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觉得照着郑玄符那个架势,病人没死他手上,都算是洪福齐天了。
“他现在体虚,起不来。你不知道扶着他稍微坐起一点吗?”
郑玄符赶紧照她所言,将齐昀搀扶坐起来,晏南镜指了指齐昀背后,“放个隐囊吧。”
郑玄符又照着去做。
家里人手紧缺,是没有格外的人手过来专门照看齐昀。所以她也只能教一教郑玄符。至于郑玄符能学得怎么样,那就看他本事了。
结果她看着郑玄符慌手慌脚的给齐昀背后塞了个隐囊,没等齐昀坐起来把气给喘匀,就迫不及待的将米汤送到了他面前,陶碗的边都压在了唇边上,要他赶紧喝下去。
自小锦衣玉食的人,受惯了旁人的侍奉。换了自己来,就算心甘情愿,做起来也是无头乱转。
齐昀猝不及防之下被郑玄符灌了一口米汤,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又是一口倒了进来。他一把推开郑玄符,咳的满脸涨红。
郑玄符满脸慌乱的去看一旁的晏南镜。
女子心软,见着他这么慌乱,多少会看不下去,就会自己接手。他在家里,族中的姊妹见他做些细致事不好,不是亲自来,便是另外派心腹接手。
然而郑玄符眼巴巴的瞅她小会,都没见到晏南镜有半点接手的意思。
甚至她还很有气势的指挥他,“让他慢点喝,你是要打算噎死他?”
“阿兄和我费了心思才救回来的人,能被你这几下弄死了。郑郎君难道不是挚友吗,怎么下手这么狠?”
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张嘴。
郑玄符就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引人入胜的面容上,嘴竟然能说出这么歹毒的话来。
偏生他还反驳不得,因为齐昀的确在他手上咳的满脸通红。
他只能照着她的指点,拍拍齐昀的背。好让他能把呛在嗓子里的米汤给咳出来。另外又放柔了手劲,好方便齐昀把米汤给喝下去。
“待会再准备一身衣裳,给齐公子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