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倏腮帮咬紧,凹陷下去一块。双手拢袖对着袁太夫人径直拜下去,“启禀太夫人,臣年老力衰,食饭每餐都已经不足半碗,恐怕已经无力——”
“许老将军多虑了。许老将军依然宝刀未老,勇猛尚在。现如今多事之秋,连我这个老妇都要强撑病躯,支撑局面。老将军怎么就要推脱了?”
袁太夫人左一个“老将军”右一个“老将军”,众目睽睽之下,将许倏架在那儿完全下不来台。
许倏和齐巽是一辈人,对上袁太夫人,哪里敢让太夫人称他老将军。
“臣——遵命。”
袁太夫人笑了笑,解决了这桩事,袁太夫人看向一边的齐昀,“君侯重病,而现如今内外交困,你下面的弟弟,有好些遭了毒手。今后一些事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这原本就是在诸位臣僚的意料之中。齐昀带兵入城,齐侯重兵不起,诸子凋零,那么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现如今袁太夫人开口,只是让这件事更加名正言顺。
说完这两件大事之后,袁太夫人让诸位臣僚退下。
“许倏这个人,麾下人不少。若是强硬动他,难免牵连太广。何况他明面上并没有参与到齐玹的事上,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留他了。让他去追铺齐玹吧。”
袁太夫人笑了一声,“我可太知道那个孽畜了,没了后路做困兽斗,能拉几个陪他一块死,就会拉几个。许倏想要独善其身,恐怕难上加难。”
“毕竟也是你父亲的旧人,现如今你还没坐在那个位置上。若是直接下手,对你多少不利,给他几分薄面,也算是全了彼此的颜面。”
说是让许倏前去抓捕,但是给他配上的只有几十个兵士。
许倏的确是明面上没有和齐玹沆瀣一气,但是到底有那层关系在,怎么可能完全无辜。
“儿无能,劳累祖母为儿谋划。”
齐昀搀扶着袁太夫人从榻上起来,慢慢的往外踱去。
袁太夫人摇头,咬紧牙,“要不是你父亲昏聩,事情又怎么到如今这地步!”
“我当初和你父亲再三说了,要尽快立世子。毕竟他年岁不小,世子不立,恐怕会有变乱。他偏不听,觉得自己春秋正盛,下面那些人阿谀奉承的话竟然也信。现如今倒好,几代先人的基业险些毁在他的手里。”
子不言父过。齐昀也不当着
齐昀劝道,“祖母不要生气,会伤身。”
袁太夫人咬紧牙,“都这样了,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身不伤身。”
说罢,她抬抬手,“今日和那些人说了那么多话,我也累了。先去休息。”
“祖母不去探望父亲?”
袁太夫人一听到齐侯,越发气恼,“不了,再见他一眼,我都要气死。”
说完,让秦媪搀扶着离开了。
齐昀一路送太夫人回去。然后折返回去,探望齐侯。
齐侯在齐玹的手里遭了大难,打断了脊梁,脖子以下不能动弹之外,又被挪到了昏暗潮湿的耳室内。也就是还有慕夫人贴身精心照顾,要不然恐怕都等不到齐昀进邺城,就已经殒命了。
齐昀一入门,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
“今日君侯如何?”齐昀也不急着进去去见齐侯,在外面问今日上值的疾医。
疾医回禀道,“今日君侯情况尚可。饮食无碍。”
伤到了脊椎,药石无救。余生也只能如此了,那些汤药也不过是让人稍稍好过一些罢了。
齐昀听后点点头,绕过屏风就见到了卧榻上的齐侯。
也不怪太夫人不想见这个儿子,除却之前的事之外,现如今的齐侯,实在是没有太多人样了。
皮包骨头,脸上颧骨高耸,连着两只眼珠在眼窝里凸出。看一眼有股非人的惊悚。
“父亲。”
齐昀让室内的人退下,坐了下来,看向榻上齐侯。
“父亲现如今感觉如何?”
现如今的齐侯完全没有当年叱咤风云,八面威风的模样,他形销骨立,嘴唇皲裂,听到齐昀的话张了张嘴,喉咙里头发出赫赫声响。
除却这已经非人的模样,浑身上下,竟然是找不出半点人的样子。
“父亲放心,现如今祖母已经让许倏前去追捕齐玹,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谁都逃不过。这也算是为父亲报仇了。”
“另外祖母已经在诸多臣僚面前,让臣统领内外。”
他说完停顿了小会,倏然笑了。
“其实父亲想什么,臣一直都知道。”
榻上的齐侯蓦然睁大眼,齐昀见状俯身下来继续道,“父亲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想臣坐上这位置,只是碍于无人可用。所以想着先让臣来顶缸,然后再用齐玹将我打下去。接着再将齐玹除掉,如此一来,安抚了人心,除掉了眼中钉,父亲依然还是臣僚口里的圣明。”
“只是父亲的打算,臣也知道。臣知道父亲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臣来堵住悠悠之口,扫除前路阻碍。”
他笑容更大,“牲畜面临屠刀尚且会奋力一搏。更何况是人。我既然知道父亲的打算,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我老早就知道齐玹和侯夫人的那些手脚。”
“但是我也没管,毕竟齐玹正是父亲选择杀我的那把好刀,我当然不能折了父亲的刀。”
“齐玹的野心太大,才能太薄,撑不起他的那份野心。但是作乱却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