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荆州刺史不同,齐侯齐巽的身边能人不少,还有另外的从祖上三代开始就一直侍奉他们家的旧臣,这都还没加上另外的例如荥阳郑氏等名门望族。杨之简一个没有门第的人,到了这里头,光是论资排辈就能熬到头发花白。
更别说能得重用了。
“原来长公子是想要杨之简收为己用。”
竹簾背后的光影动了下,似乎是人又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坐着,“不然我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
“这事你办的很好。”齐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原本的构想,至少要过上一段时日,人才能过来。谁知道这么快竟然办成了。”
“臣也是顺势而为,”郑玄朗知道功劳不能全捞在身上,哪怕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在君上的面前,自己最多只能将功劳算上七分。
“这是天意,臣不敢居功。”
“你的功劳我记得的。”齐昀仰首,他眉眼看着像是画工用细腻的笔触描绘而成,不过因为过于细致,所以看着多了几分咄咄逼人,少了几分亲切。现在他满脸感叹,又将这天生而来的疏离给融化了好些。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你们兄弟两人留下来。如果没了你们,我就犹如被砍去了左膀右臂。”
“长公子言重了。”郑玄朗赶紧的直起背脊,正坐的姿态即使臀下有支踵撑住,也是极其不舒适。
“这原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
齐昀把最后四个字轻轻品咂了下,脸上浮现些许笑,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分内之事。也没有那么多老实人。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尤其是世家大族,嘴里满是忠心,听听就好,完全不必当真。
“那等两人休整好了,臣再领过来让杨之简拜见?”
这个是通常的安排,齐昀却在里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们两人路上得病了?”
“是那位小女郎,身体娇弱,舟车劳顿犯了旧疾。臣已经安排疾医好生照看了。”
齐昀有些奇怪的皱起眉头,他印象里,那个少女一直都是暗藏尖爪,面上的柔顺妩媚是她的伪装。若是真的信了,指不定就能被她猝不及防的来上一下。
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生机勃勃的,即使是在鲜血四溅里头,他也没见到她有半点退缩。甚至还能跑过来,提着手里灯照亮他手里提着的头颅,来震慑四方匪徒。
这样的小女子,他算是头回见。嫡母慕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骑射娴熟,曾经带上人杀入仇敌家,把齐巽给救出来。
但是她眉眼里没有慕夫人那般的坚不可摧,如同楚地的山水,朦胧着柔软的雾霭,缱绻婉转间,将人的眼还有人的心轻巧的攥在手里。以至于生出了错误的判断。
她的脸上和那副身躯全都洋溢着蓬勃的活力,在冬日里和一团火似的。
这样的人,他是想象不出她生病难受是什么模样的。
“好生照看。”
他提了这么一句,郑玄朗俯首称是。
郑玄朗迟疑了下,“臣不在的这段时日,玹公子没有什么举动吧?”
他口里的玹公子是指齐侯的侄子齐玹,齐巽早年的时候还不是齐侯,身上挂着五郎将的官职,占据的也是从祖父那儿开始传下来的地盘,不算大也不算小。想要往外扩展,没有那个实力。在诸侯里,齐巽算不上太有实力的。
但齐巽年轻的时候却生的样貌十分俊美,以至于让豪强出身的慕夫人一见倾心,不顾父母阻拦嫁给了他。世道纷乱,齐巽不会偏安一隅。时常有征战,慕夫人带着娘家人全力帮他。有好几次,还是慕夫人和她几个兄弟领兵把齐巽从危难里救出来。
慕夫人在那几次带兵救人里意外受伤,不能生育。齐巽愧疚难当,也不纳妾,干脆把侄子过继来当做嗣子,让慕夫人抚养。
然而谁知道男人的愧疚只能维持几年,当他遇见了齐昀的生母虞夫人,原先的愧疚顿时成了障碍,等虞夫人生下长子之后。齐巽将侄子退还回去,把五岁的齐昀交给正妻慕夫人抚养。
那会儿齐玹也已经十一二岁,这个年纪在诸侯家几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何况之前还有士族支持他。
将人退回去,恢复原来的伯侄关系,留下了不少的隐患。而且比起半路母子的齐昀,显然亲手养大的齐玹才更得慕夫人的心。到了如今,齐玹与齐昀隐约有争锋的影子。
齐昀摇摇头,“我整日在这养病,外面如何我也不知。”
郑玄朗知道齐昀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没什么大事。
他浑身上下一松,面上的笑容浓了许多。
“那臣就可以放心了。”
说完这个,又说了一些平日里的小事。齐昀的姿态比方才要随意许多,引得竹簾外的郑玄朗也放松下来。
像是少年时候,两个结伴一起纵马打猎一般。
等那边的箭漏上的箭羽往下沉了好些,齐昀才整个人往背后靠了些许。郑玄朗知道到了该告退的时候。
“玄符也累坏了,你们兄弟许久不见,好生见上一面谈一谈。”
郑玄朗应下,人才出门,执事还没把门合上,郑玄朗就见着郑玄符大步流星的直接往他这边来。
“阿兄!”郑玄符见着兄长,脚下步子加快,一口气直接跑到了他跟前,“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