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神情里终于浮现些许错愕,她继续道,“过去的,就已经当死掉好了。何况我亲生父母极有可能已经丢了性命,不然我当年又怎么会成那样。”
晏南镜想要装作伤心一点,奈何心下是半点感触都没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个小姑娘,对于这个身躯之前所有的一切,她没有半点记忆,也不在乎。
“我有阿翁有阿兄。虽然长公子觉着没有诸多族人,人单力薄,但已经足够了。”
齐昀见着她脸上全是满足的笑,一双眼睛里笑盈盈的去看旁边毫无血缘的兄长。
他袖笼里的手缓缓的握紧。
胸腔里有什么在抽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当真不去找么?”
“孩子都已经成了那副模样,那种情形下,大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都是迷惑,内里没有望见一丝悲痛。
“阿翁和我说过,他是从死人堆里把我带出来的。说看到乌鸦守在我身边等着不下嘴,知道我还活着,就救回来了。还能找什么呢?”
可能是齐昀想要施恩,但是她却没有太迎合的兴致。
齐昀定定的望着她,唇角依然是牵出一丝笑,但那笑在日头下颇有些虚假,没等她定睛再看。他低头一笑,再抬头的时候那抹虚假已经消失无形了。
“女公子这样,着实令我钦佩。”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动没脑,晏南镜不明所以,所以也没有把话接下去。
“平常兄弟之间,也就幼年的时候暂且能和睦。等到长大之后,说是兄弟手足,可是这里头到底是不比从前了。”
晏南镜听出他话语里带着冷意的感叹,只是抬了抬眼,没有说话。那边杨之简道,“即使年长,那也是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弟。”
王侯家里阴私多,他们兄妹是半点都不想掺和。尤其这种兄弟之间。他们兄弟自己不管闹成什么样,齐侯看着只要别祸起萧墙,打骂两声也就收场了。但是外人掺和进去,落到齐侯的眼里,那就是离间兄弟情,能捞个全尸都算是运道好了。
齐昀明白他的意思,面上神情不变,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日头有点暖意,但是不多,湖水上除却这条财大气粗的栈道之外,没有其他别的可以看到的景物。附近种的那些树木,枝丫上树叶都没长出几个,光秃秃的在那儿,满目的苍凉。
“我回来之后,很是想念在荆州时候吃到的柑橘。”
他回头看向晏南镜,“女公子带了吗?”
晏南镜嘴微张,她两手张开,露出空荡荡的手心给他看,“当初走太急,没来得及带上。”
“不过这个时节窖藏的那些,恐怕也已经全都吃完了。等秋后长公子令人去采买一些过来?”
这话不过怎么听,都像是敷衍,但是偏偏她满脸真诚,齐昀点头,“好,那就照着女公子说的做。”
“可惜橘树不能过淮河,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他背手感叹,“水土不同,哪怕是同一棵树,结出来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齐昀身量高,身躯修长美观,从他背后看过去,背影挺拔,很是赏心悦目。
他眉眼漂亮,仔细看上面上的五官生的有些深邃。尤其鼻梁秀挺。姿容清隽秀美的人,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的。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她再瞟过去的时候直接和齐昀双目对上。
他眼神平稳,却又像是看穿了什么。晏南镜下意识撇开眼,可是随即又理直气壮的回看了过去。
她又没做什么,更没往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人生一张脸难道不就是给人看的?
想着,她看得比刚才还要胆大。
齐昀没料到她竟然眨眼的功夫就又看了过来,还面上含笑。
他早就领教过她的胆大,被她这般行径给弄得无奈,她看人就是纯粹的看,神色里是欣赏。
齐昀头回见这么毫不避让的打量。
他也不生气,“等秋日里,柑橘来了,我送一些给女公子。”
还没等她道谢,又听他道,“到时候就麻烦女公子帮忙烤热。邺城入秋之后天就转凉了,和荆州的冬日没太大区别,正好可以围炉煮酒,再配上一二柑橘,那是人生无憾了。”
“为什么不是长公子让其他人来呢?”
她神色里一言难尽。
“北人做不好这些事。”齐昀微微叹息,他暼了一眼晏南镜,“我身边也没有其他的楚人。”
她唇角乱颤,过了小会终于牵出个得体的笑来,“既然如此,还请长公子不要嫌弃我手笨就好。”
齐昀说无事,“再手笨也比不上我,当初我想要学女公子,结果五个里头四个全都烤焦了。”
她记得自己当初是给他送过柑橘,主要是冬日里菜蔬没有多少,如果不吃点水果的话,很容易牙齿出血。
给齐昀送过去多少,他就用了多少,没听白宿说有扔掉的。
“那——”
“都给玄符吃了。”
齐昀点头道。
还剩下来的唯一一个好的,被他自己吃了。
她低头下来,咳嗽了两声。真是好惨的一人。
不过当初谁叫郑玄符咋咋呼呼的,一副下手无情的姿态。吃烤焦的橘子,也算是他活该。
齐昀在日光下她的容色里又多了几分生动,将手拢在袖笼里,看这她眼底里一片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