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一同学骑射的孩童满心害怕不同,齐昀毫无感触,他像是在看自己习字的字帖,而不是看一个活物,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别样不同的感情。
侍从拉上死掉的幼鹿,和他一块返回的时候。有母鹿从林子里追出来,锲而不舍的跟在他们后面。侍从告诉他那母鹿应该是幼鹿的母亲。
那只母鹿不怕他们,追在马后,时不时发出悲鸣。靠近了,竟然见到它眼下有泪水的痕迹。
他看着很奇怪,问旁边的侍从,“它哭什么?”
死了就死了,哭什么。
侍从看他的神色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古怪。
教他读书的师傅发觉了他的不对,和父亲说他天性太淡漠,不是好事。他惊觉这样是不对的,所以学着身边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也将自己沉浸在那股。
可是即使再用力,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只是在心头薄薄的一层。
齐昀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情识,甚至也不觉得那些情识于他能有多少用处。他情感淡漠,反而能让他更能做出正确的抉择,也能看透对方所思所想。
他无法和叔父对军功的渴望感同身受,所以反而更能看清局势。
他与慕夫人毫无半点真情,一眼看出她目的所在,并且毫无波澜的和她周旋。
他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从一场浩大的杀戮围猎中逃脱出来,他手脚冰凉,像是又回到了幼年的那个雪夜。
他的刀横在她的脖颈上,是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手掌初传来的温热柔软分外鲜明,那股温热柔软将他从极致的冰冷里拉了出来。似乎他不再是麻木杀人脱困的野兽。终于有了活着的质感,感受到躯体对于暖意的渴望。
她惊恐且愤怒的怒瞪他,彻底的将他从冰冷里拖拽了出来。
那双眼里不是他见习惯了的恐惧哀伤,又或者是卑微。坦坦荡荡,将所有的一切都流露而出。
他喘息里,甚至想要攥住那双眼睛,好据为己有。
但是他没有,他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杨之简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想要完全收服他,需要心思。他不会贸然动她,而且冻久了的人,贸贸然靠近篝火,反而会坏事。
他看着那只母猫叼着幼猫,几下蹿上墙头,飞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可能是真的邺城要开春了,连着好几日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晏南镜瞧着婢女们几乎把所有能搬出来的东西,全都晒了一遍。连着人都在日头下晒了还几天。晒到她今日看到外面的日头犹豫要不要躲在屋子里别出去了。
毕竟晒多了,她也有些不耐烦。
然而晏南镜才在屋子里头没呆上多久,郑玄符不请自来。这儿原本就是他们家的地方,来了也没人通报的。来了之后,立即就拉着她往外跑。
阿元见着,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来拦,“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杨之简这会儿受邀出门,崔缇也跟着一块去了,只剩下晏南镜一人在这儿,要是出什么事,阿元心下琢磨着干脆就让自己儿子追过去。
“没事。”郑玄符看着心情不错,脸上眼里都是笑,被阿元拦住了也不生气,“我看今日日头好,带她到外面走一走。要不然老闷在这宅邸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郑玄符见阿元还是没有半点放行的意思,“实在不行,你也跟着吧。让你们家女郎也好放心。”
这个好,阿元终于放心下来。
郑玄符叫人备了辎车,因为是女郎乘坐的,所以在车内铺得厚厚的,好来减轻一些颠簸。
晏南镜自从来了邺城之后,还没有好好的看过邺城里是什么模样,开始的时候是生病,后面好了也不想给主人家添麻烦,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
邺城和荆州风土完全不一样,她在辎车里戳开了车簾往外看,外面道路两旁人不少。天气开始暖和了,除非不得已,不然没几人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继续待着。
“今日你怎么来了?”她把车簾挑开了,对着外面的郑玄符说话。
郑玄符笑眯眯的回看过去,“就是突然想起来你来邺城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走过。所以我特意过来带你出来。”
他握住马缰,俯身下来,对车簾内露出来的脸庞笑。
可惜他那笑对晏南镜没有任何作用,晏南镜抬头,“我可不信,该不是郎君你打得什么主意,所以才特意把我给带出来的吧。”
她说话还是和当初一样,半点情面都不给。
第038章
郑玄符忍不住心里呲牙,女子太聪明太不给情面了,还真是不好办。
“怎么是我打主意。”郑玄符嘴上犹自倔强着,还撑着一双眼望着她。
睁眼说瞎话是他们士族自小该学的本事,哪怕做的事再怎么不耻,在脸上永远都要拿出君子之姿。
这是他自小耳濡目染学的本事,哪怕比不上齐昀,拿出来唬人也是绰绰有余。
“我们两次过命的交情。”他满脸情真意切,“女郎好歹也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坏。”
晏南镜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他,即使什么都没说,那目光也是让郑玄符莫名的心虚。
“你真不信我?”
晏南镜笑了笑,她笑着点头说了一声好,“郑郎君,我信你就是了。”
话虽如此,郑玄符可是没有半点高兴。她那意味深长的一暼,像是把他所有的打算都给看透了,只是略略装作被他瞒过去了的样子,来安抚一下他。像是他家里的阿姊对着他的脾气,随口安慰几句,就算是把这件事给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