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银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她转头对坐在旁边喝水的郁离道:“大姐,大姑父欠了县城赌坊的赌债,一共是五十两,赌坊的人说大姑父要是不还钱,就要将大姑父的手砍了。”
郁离闻言,理所当然地说:“那就砍啊。”
既然欠了人家的钱,人家要砍他的手,多正常的事啊。
他敢去赌,那就作好心理准备,输了钱后,还倒欠赌坊的钱,被赌坊追债砍手不是正常的吗?谁种的因,谁就去承那个果。
郁银噎了下,好像有些明白二姐平时说的,大姐的性子直率又单纯,从来都是只认理不认亲,平时没事别拿一些叽叽歪歪的小事去吵她,也别和她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别仗着人情来麻烦她。
就像这次的事,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们的姑父,就算是个天杀的人渣,也是长辈,自然不能说这种话,传出去要被指责她们大逆不道。
按世人的想法,听到赌坊要砍姑父的手,作晚辈的,总得急一急的吧?
反正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长辈,那就得尊着敬着,不能言长辈的过错。
可她姐就是不急,还觉得赌坊砍他的手是正常的。
闻言,孙芳娘面露苦笑,这一笑扯到脸上的伤,疼得她的脸皮直抽搐。
她的脸上有不少伤,眼角和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一张好好的脸都被打得青青紫紫的,好不可怜。更让人触目心惊的,还是她脖子上掐痕,已经发紫,一看就知道她经历什么事。
郁银小声地说:“大姐,那是大姑父……”
要是在外人面前,大姐可不能这么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郁离的逻辑很清晰,“他欠的还是赌债,被砍手不是他自己作的吗?”
郁银最终决定听大姐的:“你说得没错,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话间,她小心地看一眼旁边的孙芳娘,似乎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觉得她们太冷血。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亲生父亲。
孙芳娘低头不语。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安静极了,只有那像负荷不住塌下的腰背能看出,她心里有多绝望。
郁银继续说:“赌坊那边也放话,如果不还钱,他们不仅会砍掉大姑父的手,还要将芳娘表姐带走,算是抵大姑父的赌资……”
“带走?”郁离不解,“他们带走芳娘做甚?”
孙芳娘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下。
郁银沉默了下,说道:“应该是卖掉吧。”
郁离的眉头皱了起来,神色冷冽,让人莫名地不敢说话。
看到她的脸色,郁银识趣地闭上嘴。
幸好这时,郁金她们回来了。
郁金身上穿着的是方便干活的旧衣裳,衣服被汗水打湿大半,裤脚沾满了泥水,上头还有不少草屑,脚踩着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那张脸也被晒得发黑,和大多乡下姑娘一样。
看到郁离,她先是叫了一声大姐,然后冷着脸对低头坐在那里的孙芳娘说:“芳娘表姐,你是借不到钱的,阿奶不会借钱给你的,也没人会借这么多钱给你们!”
孙芳娘瘦弱的身子颤了下,抬起一张脸。
当看清楚她的脸,郁金瞳孔微颤,厉声道:“是你爹打的?”
孙芳娘有些想哭,她忍住泪,说道:“我爹他、他不仅欠了赌债,他在县城的相好已经怀了身子,说要给他生一个健康的男娃……他、他要将我卖给赌坊,还要我娘出钱给他的相好养孩子……”
“我呸!”郁金真是气炸了,“孩子都没影呢,谁知道是男是女?还想让大姑出钱养?美得他!”
她生平没见过这么烂的人,真是要气爆了。
不管那相好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和大姑没关系,又不是大姑生的,凭啥要帮养?
郁金气到极点,一把将孙芳娘扯起来,厉声道:“所以,你现在回来找阿奶借钱,是想帮他还赌债,还是帮他的相好养孩子?”
孙芳娘像个破布娃娃般,完全没反应,由着她扯。
“金娘,我也没办法,他要钱,然后打我娘,打正哥儿……”她压抑着嗓子说,满脸无助,“我娘被打得下不了床,正哥儿也被他打得吐血……”
郁银和郁珠没想到这么严重,姐妹俩吓得脸色发白。
虽然阿奶经常拿藤条打人,可也不会天天都挨打,只要警觉些,不犯到她手里就行。可看孙家,那真是往死里打的。
郁金也被吓住,不过更多的是愤怒。
郁大姑嫁的是隔壁青牙村的孙家。
当年孙家的孙老头是个走街窜巷的货郎,早些年攒了一些家底,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可惜他和婆娘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现在的孙大田,因为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不免溺爱了些,孙大田便这么长歪了。
还没成年时,孙大田就成天和村里的一些闲汉鬼混。
这便罢了,他居然还迷上赌博。
孙老头是个明白人,心知赌博害人,如果儿子沾上赌,再多的家产也会被败掉,便想给儿子娶个媳妇来管住他。
在大多数老一辈人心里,觉得儿子娶了媳妇、有孩子后,说不定就会收敛。
男人嘛,等他们成亲生子,担起养家的责任,总会改好的。
孙老头决定给儿子寻摸个厉害的媳妇,好将人管住。
但架不住孙大田不愿意,他想娶个性子软的,不会管他干什么的,便瞧上郁家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