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186)
出于警惕的本能,云英没有独自带着皇孙前往,而是叫上丹佩一道。
在她看来,太子妃对太子似乎没什么夫妻情谊,对皇孙更是没有半点慈母之心,平日不闻不问,今日忽然带着皇孙入宫,恐怕另有目的。
她还记得自己刚才东宫的时候,就跟着太子妃去过一次珠镜殿向皇后请安。
那时,她初来乍到,不知东宫形势,只觉这些贵人们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异,如今想来,太子妃和皇后定另有目的。
她和丹佩要一刻不离地跟着皇孙才好。
一刻后,步撵停在宜阳殿阶下。
这一回,薛清絮直接备了两抬,云英带着丹佩向坐在前面的薛清絮行礼后,便与丹佩自觉带着皇孙登上后面的步撵。
不一会儿便到了珠镜殿外。
有宫女立刻笑着迎上来,冲薛清絮行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英总觉得那名宫女的目光好似也从她和皇孙的身上一扫而过。
珠镜殿内仍旧是一派奢华精致的气象,高座上的郑皇后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保养得宜的手搁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虚点着,纤长华丽的甲套随之起伏,颇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尖锐。
郑皇后年轻时爱使性子,昳丽的容貌配上娇嗔的神情,在众多温良恭顺的嫔妃中,颇为出挑。
然而相由心生,年轻时被明丽容貌掩去大半的刻薄,随着年岁渐长一点点显露出来,到如今,她的小性子已变成旁人难以接受的尖酸与恶毒。
云英只悄悄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带着皇孙跟在薛清絮的身后,向郑皇后请安。
皇孙如今还不能流利地说出长句,只能对着郑皇后道了一声“请安”。
郑皇后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冲薛清絮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听到皇孙稚嫩的嗓音,不禁嗤笑一声,挑眉看过来。
“果然是机灵的,难怪连陛下也喜欢。”她说话时,眼里不见半点长辈的慈祥,倒像挖苦一般,听得云英和丹佩两个都有些紧张,不知她到底何意。
“阿溶已满一岁,如今长开了,越发神气,母后可要仔细瞧瞧?”薛清絮在旁边的榻上坐下,示意云英将孩子抱到上座,交给皇后。
一向厌恶皇孙的郑皇后竟没有拒绝,云英只好起身,抱着皇孙上前,在郑皇后榻前两步的地方停下。
郑皇后掀了掀眼皮,冷冷道:“离得那么远做什么,怕本宫对孩子不利?”
“奴婢不敢。”云英赶紧认错,带着皇孙又上前一步。
郑皇后已从座上完全直起身,因坐榻在殿中的一级台阶上,她坐着时,目光恰好能平视被云英抱在怀里的皇孙。
“的确比从前顺眼了些。”她打量着孩子的脸,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薛清絮微笑说:“母后若是喜欢,何不让二弟也生一个?儿媳听说,父皇近来有意替二弟寻觅良缘,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能有这样的福气。”
她说完,笑吟吟地等待郑皇后的反应。
郑皇后没有接话,脸色也不大好看,显然并不愿意提起此事。
外面有宫女捧着一只巴掌大的玉盏进来,奉至郑皇后的面前。
“娘娘,这是御膳房新煮的羊乳。”
羊乳甘温,益五脏,补气血,是养颜佳品,珠镜殿的常供之物。
郑皇后瞥了一眼,伸手接过,执起镶金的玉勺,舀起洁白的乳汁,却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朝皇孙看去。
“一岁多的孩子,饮些羊乳应当不会有错。”
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凑近皇孙的面前,玉盏也跟着一并递过去,精致的勺子边缘不由分说已贴到皇孙的唇边。
云英下意识觉得不妥,正想替皇孙拒绝,皇孙自己已先一步动作。
孩子虽懵懂,直觉却异常敏锐,大约是被郑皇后身上不大和善的气质感染,又或是她指尖的甲套太过尖锐,他下意识感到排斥,不但不肯张口,两条短短的小腿也跟着挣动起来,双臂更是胡乱地挥舞。
“不、不!”
小小的玉盏被打翻,洁白的乳汁倾倒出来,大半顺着皇孙的脖颈淌下去。
云英赶紧以自己的衣袖挡过去,可是事发突然,皇孙的衣裳到底还是从里头便湿透了,还有几滴洁白的乳汁不小心滴到郑皇后的衣摆上。
因金线绣成的百鸟朝凤纹样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看得人颇有些眼花缭乱,几点洁白滴上去,不过一瞬,便迅速消失在金色之间,留下十分不起眼的湿渍。
“奴婢该死!没有护好皇孙,弄污了娘娘的衣裳!”云英立刻退后一步,抱着皇孙跪下。
旁边有宫女上前,替皇后查看衣裳。
郑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瞥一眼地上的云英,不耐烦地摆手:“罢了,下去吧,给孩子擦洗一番,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到延英殿给陛下请安。”
“穆娘子,”薛清絮叫住云英,“赶紧回去替阿溶取两件衣裳来,莫要耽搁。”
见云英应“是”,她又转向自己身边的宫女:“穆娘子回去,皇
孙身边便只丹佩一人伺候擦洗,你也过去搭把手吧。”
在东宫,自太子妃先前寻的那名钱姓乳娘意外身故后,与皇孙有关的一切事宜便都不再经太子妃的手,如今在珠镜殿,她忽然要让自己身边的宫女过来帮忙,云英心中更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