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371)
“穆云英,你已算计我,算计得够多了,我也如了你的愿
,与齐慎他们各退一步,暂时言和,共同扶持阿溶上位,我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呢?”
他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充满压迫感,几乎挡住她眼前的大半光亮。
“我想要的,你给不给?”
他不禁抬手,拇指与食指张开,直接卡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颊抬起来,让她半点无法躲避。
天地间仍旧沉浸在冬日的寒冷之中,云英对上他锐利的目光,呼吸之间,感到冷气自鼻腔灌入胸中,令她整个人感到清醒异常。
他果然早看透了她的算计心思。
不过,她本也没有刻意隐瞒,被他直接说破,也不觉多么羞愧难堪。
“妾多谢殿下成全。”她坦然地承认了,“殿下想要的,但凡妾能给,定万死不辞。”
萧琰听她如此回答,心里便已有了数。
“你不知我想要什么?”他又笑了一声,心里的那股气显然刚发泄出来几分,又被激得更甚,“若当真不知,又怎么敢赌我会照你的意愿,连皇位也要让出来?”
云英看着他的眼睛,并未因为他被激起来的怒而有半点畏惧。
“妾只是赌了一把,却从未笃定殿下一定会让妾如愿,只是,殿下与齐大人之间的矛盾不和,并非因妾所起,若殿下不让,只怕到此时还僵着呢。”她说着,放慢语速,压低声音,“况且,即便到最后,妾没能如愿,也绝不会因此怨怪殿下——这是妾自己的选择,愿赌服输。”
萧琰怔了怔,在心里重复一遍“愿赌服输”这四个字。
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这是在告诉他,不是他做了让步,便能事事如愿的。
就是她这般的性子,让他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连牙根都有些酸楚。
已经知晓她就是浑身带着刺的,如今,那一根根倒刺,又从鲜嫩的枝叶与花朵间探出,只要再靠近一步,就要被扎出一手血。
那血,除了让人疼痛,让人铭记,还会成为滋养她的养料——她就是这样一步步从荆棘丛中攀长上来的。
他全都知道,将她的面目看得真真切切,但就是想赌这一把。
“我想要你,穆云英。”
“殿下想像从前的太子那样?”
“我不是太子,更不坐皇位,只是个摄政王而已,在朝臣们眼里,素来乖张,早没什么脸面要顾忌,便是直接将王妃之位给你,定也无人敢置喙。”
朝中曾有那么多的官员,想将自家门庭高贵、身世清白的女子嫁入他的王府,便是做个侧室也愿意,而他统统不要,如今,却能将王妃之位奉上,对于自小便是天之骄子的他来说,已是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
“至于你肚子里这个孽种,”他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地落到她的腹部,“身上流的,横竖也是我萧家的血,少不了他一口吃的。”
他自然做不到将其当做亲生的一般爱护,但至少能容得下。
云英惊讶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一阵恍惚和心软。
若说毫不动容,定是假的,他能做到如此地步,无论如何,心中是有她的。
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当初入宫时,所求也不过是能有个依靠,好让自己和阿猊的下半辈子不要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那是她接近靳昭的初衷。
其实她也曾幻想过,这辈子,能如寻常的闺阁女儿一般,有机会穿上嫁衣,登上喜车,风风光光、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嫁出去。
可是,这样的念头,在和靳昭分开后,便渐渐消失了。
若他再早一些,早上一年,在靳昭刚刚离开京都时,便对她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承诺,她也许会在感动之余,点头答应,从此走上另一条路。
可是,现在的她已变了。
她遇到了更多人,站到了更高的地方,早已不再如过去那般,还要寻求“安稳”二字。
“殿下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吗?”她没有答应,只轻声地问。
萧琰感到自己已听到了答案,心头骤冷的同时,面目沉下,眉头蹙起,正要说什么,却听她又开口了。
“连我自己也不能保证。譬如今日的我,同一年前的我、两年前的我,早已大不相同,我也不知明年、后年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那时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想,殿下也是如此。”
“你不信我?”萧琰扬眉,听到她这些话,直觉这是拿来搪塞自己的借口,“你觉得我会变成像父皇那样的人?”
他的父皇,明明说着将他的母后视作一生的挚爱,守了多年的承诺,可到头来,仍是熬不过漫长岁月中的改变。
他想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光明磊落,一言九鼎,说出的话,许出的诺言,便是死,也不会违背。
可是,云英还是摇头。
“我信你,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可是,感情这样的事,总有倦怠的时候,若有朝一日,柔情与爱意终要淹没在琐碎之中,只靠曾经的诺言约束彼此,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她的确将郑皇后可悲可恨的人生牢牢记在心头,但更重要的,不是她不敢赌自己会和她有不一样的结局,而是她本来就不一样。
“我不想被束缚,”她抬起手,握住萧琰卡在自己下颚处的手,微微用力,将自己解放出来,后退一步,“这辈子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