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441)
她郑重地许诺:“你安心静养,再过一刻钟,我回
房去找你,如何?”
谢云潇沉默片刻,终归答应道:“也好,我静候殿下。”
言罢,谢云潇又对观逸说了一声:“诸多打扰,请见谅。”
谢云潇礼数周全,观逸也向谢云潇鞠躬:“施主请便。”
谢云潇缓步走出房门,每走一步,如堕烟雾,似是落入飘渺之境,踩不到一块平地,即便如此,谢云潇的心境依然平稳。
谢云潇返回自己的卧房,不疾不徐地落座,隔壁的谈话声虽然轻浅,但他凝神细听,也依稀听见,华瑶和观逸谈到了“岳扶疏”、“东无”、“萧贵妃”、“若缘”,这几人关系之错综复杂,绝非三言两语所能概述。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华瑶悄悄地回来了。
华瑶关紧房门,飞快地跑到床边,谢云潇与她一同躺下。她很认真地说:“我一定能找到解药……”
华瑶劳累一整天,此时已是极度困乏。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脑海里的思绪渐渐散开,不知不觉中,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入秋后的夜晚寒意深重,谢云潇把翻折的被角拉平,轻轻盖住华瑶的肩膀,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床上透不过一丝冷风,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她似有所感,呢喃道:“我一定……”
谢云潇低声道:“你一定心想事成。”
谢云潇的声音低沉悦耳,清晰地传入华瑶的梦乡。
华瑶梦见自己颁诏登基了,诏书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从。
她在皇城的英武殿上登基,殿前的广场宽阔至极。
正午太阳高照,广场上的金砖光辉夺目,文武百官俯伏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瑶巍然高坐,坐在纯金盘龙的龙椅上,山河大地尽收眼底,五湖四海尽皆归顺。
她的平生抱负,至此终于施展出来。
大梁朝重返太平盛世,战乱与饥荒逐渐平息,贱民不再受虐枉死,平民不再挨饿受冻,苦难多端的人世间,终于也有了一方净土。
华瑶的梦境颠来倒去,如真似幻。她既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又是滚滚洪流中的一粒微尘,无数人的声音从她耳旁掠过,婴孩的哭声、学士的读书声、行善者的叹息声、作恶者的咒骂声、受刑者的尖叫声、刀枪剑戟的碰撞声……来时轰轰烈烈,去时静静悄悄。
华瑶似乎又听见了淑妃的叮嘱。
淑妃一手搂着她,另一手为她拭泪,柔声道:“好孩子,你要记住,众生皆苦,你既要有雷霆手段,也要有慈悲心肠,既要震慑人心,也要收拢人心。人这一生,不及百年,荣辱由天定,祸福由人取,你若有天大的造化,任谁都无法阻拦你。你不要害怕,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华瑶连连点头,淑妃又与她告别:“人生在世,终有一死,我也要走了……我在天上定然保佑你,保佑你事事顺遂,平平安安……我没给你留下多少东西,从今往后,你只能靠自己了……好孩子,乖孩子,别哭了,哭得我这个当娘的……心口抽疼……”
往后的情形,华瑶不愿再回忆,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痛哭流涕的可怜虫。
时至今日,兄弟姐妹对她赶尽杀绝,她也对他们仁至义尽。
晋明和司度已被她亲手砍死,不久的将来,东无也会被她大卸八块。她要把东无的尸体剁烂、剁碎、剁成肉泥。这一笔又一笔的冤债,她都会算得清清楚楚。
又不知过了多久,清晨的日光洒到了床帐上,华瑶睁开双眼,悄悄地爬了起来,谢云潇仍未察觉。
她细看谢云潇的睡相,除了唇色略淡,与以往相比,并无任何不同。她稍微放心了一些,还给他留了一张字条,嘱咐他安神静养,不必担忧任何人、任何事。
*
华瑶决定提前四天出征,原先的计划也要稍作调整。
秦三、白其姝、汤沃雪、齐风将会跟随华瑶出征,华瑶的其余亲信,比如沈希仪、金曼苓、祝怀宁、戚饮冰、许敬安等人,将会留守秦州、岱州等地,继续施行华瑶拟定的严法仁政,便可稳定军心和民心。
大约十多天前,许敬安率兵攻占了秦州南境的城池,与南境相连的康州一时也不敢造次。
近两年来,康州闹过旱灾,也闹过瘟疫,数以万计的康州百姓流离失所,不少流民逃往秦州,寻求启明军的庇护,华瑶尽力收容了他们。
不过康州叛军也混迹于流民之中,华瑶快刀斩乱麻,传下一道严令,蓄意闹事者,一概处以极刑。
那些不安分的文官武官,也被华瑶全部解决了,或是暗杀,或是降服,她恩威并施,威迫利诱,施展了各种手段,秦州南境各大城镇都被她控制住了。
秦州全境的大权,皆在华瑶的执掌之中。
华瑶率兵出征之后,秦州的各项事务,还要分门别类,呈报给各地府衙。倘若事关重大,沈希仪和金曼苓无法达成一致,她们也会传信给华瑶,等候华瑶的定夺。
早在两个月之前,华瑶便开始筹备远征,凡是她能考虑到的状况,她都定好了计策。她把一切事务部署完毕,心中的牵挂便也少了几分。秦州虽是她的大本营,她所要考量的,却还有大梁朝的万里江山。
过去的两年来,华瑶出生入死,逐渐适应了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