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170)
姜离细究片刻仍无头绪,便往四周看去,裴晏拿过半张油纸,姜离将炭末放入其中,正发愁自己满手黑灰时,裴晏握着一方雪白的巾帕递了过来。
姜离一愣看向裴晏,裴晏目色湛然道:“是干净的。”
姜离当然知道是干净的,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接过,将指尖黑灰用力地擦在白净净的丝帕上,又看着周围道:“这回的凶手还真难办,若真是武艺不凡的江湖人,这会儿只怕已经逃了……”
“应该不是江湖人。”
裴晏语气肯定,不复面对秦柯之时的语焉不详之感,姜离豁然看向他,裴晏便继续道:“不仅不是江湖人,凶手还应当不是外人。”
姜离眸子微瞪,“如何肯定?”
裴晏道:“一来是窗户上的铁销被提前拿下,除了官家的证词之外,我们已经查问了府里所有人,他们说最近四五日窗户改装之后,连秦图南请来的江湖护卫也未进过正堂,秦图南虽然请了他们保护自己安危,却并不信任他们,近日但凡入过楼里的,都是秦府自己人,二来,凶手行凶之后不留痕迹,想方设法掩盖踪迹之行,也更像是秦图南身边之人所为,三来,秦府看似繁盛,但两日调查下来,也发现其内有不少矛盾,尤其是他们父子 之间。”
姜离擦手的动作停了,一副愿闻其详之态。
裴晏道:“秦图南长子秦耘擅做生意,但自从年中开始,秦图南有意将西北的茶叶生意分给秦氏嫡系其他两房,那两房未出几个有用之人,如今还在并州坐吃山空,为此秦耘在朔北时便和秦图南生过数次争执;其次子秦桢性烈好武,但因秦图南厌恶武夫,自小对其极不上心,回长安之后,秦桢有意入金吾卫,本来按秦图南之位,与陛下求个恩典十分简单,可秦图南却不愿秦桢入金吾卫,意思是怕他给秦府丢脸。”
微微一顿,裴晏继续道:“至于秦柯,其人与秦图南一般好色,年纪轻轻便收了数个通房,今年年初时,秦图南醉酒之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糟蹋了秦柯房中一个丫头,秦柯为此十分气闷,而秦图南酒醒后,为了秦氏声名,将那丫头以媚上惑主之罪杖毙。”
姜离听得咬牙,“岂有此等天理?!”
裴晏语声微沉,“朔北是他的地盘,他出任节度使的四年,朔北五州府军政皆归他管辖,自没有人敢为了一个小丫头万里弹劾他。”
姜离将丝帕紧紧一握,想骂一句“死得其所”,又生生忍了住。
裴晏继续道:“他如今有五位姨娘在府中,除了有子嗣的二姨娘与三姨娘,还有无子的三人,这几人出身低微,依附于他,尚未找到疑似动机。”
说至此,他又道:“但父子几人虽有龃龉,都还不至于谋杀亲生父亲,秦图南在世一日,无论是妾室还是几个孩子,都可受其荫蒙,他一死,秦府在长安便没了依仗,只凭这些尚难肯定嫌疑,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破解凶手杀人之法。”
姜离看向他手中油纸包,“我尽力帮大人查明此物是否与案子有关。”
裴晏将纸包递过去,“有劳姑娘,我送姑娘下楼。”
时辰不早,姜离看完了案发地,的确再无留下必要,便跟在裴晏身后往楼下行去。
没走几步,姜离想起入府之后没见过拱卫司之人,便问:“怎么府里一个拱卫司之人也没见到?”
裴晏在前道:“拱卫司仍认为谋害秦图南的是那位沈阁主,这几日,将重点放在了搜查全城上,今日所有入长安的江湖人士都要受到盘查和监视。”
此言令姜离心中发紧,她抿了抿唇,到底没再深问,待到了一楼,只听大门之外传来几道嘈杂之声,似是九思几个正议论什么。
姜离心生好奇,眼看快到门口,正要朝外探看,身前的裴晏脚步猛地一顿,又一抬手将她半护半拦了住。
姜离驻足不及,一下撞在裴晏背脊上,正觉裴晏奇怪时,探身而出的她赫然瞪大了眸子,只见正门之外,两个秦府仆从不知怎么牵着两条毛发油光锃亮的猎犬,几乎是瞬间,姜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姜离猛地躲回裴晏身后,裴晏喝道:“哪来的猎犬?速速牵走!”
猎犬绑着锁绳,还套着嘴套,连吠叫都不能,九思几个正在旁细看,听见他的声音,九思回头道:“公子,都套牢着呢,说是秦府二公子养的,此物”
“速速牵走!”裴晏再度开口,语气亦严厉起来。
九思心头一跳,连忙摆手,“快快快,牵走牵走……”
怀夕等在不远处,见状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这府里怎么会有狗,我们……”
她欲言又止,那拉着狗的秦府仆从还以为是她害怕,忙解释道:“是我们二公子的爱宠,本是要每日拉出来溜溜的,但老爷出事这几日顾不上,今日二公子想起来了,吩咐我们拉出来,我们这就拉着,这就拉走……”
几人脚步声远去,怀夕担心地跑到门口,便见姜离身如僵石站在裴晏身边,见她呼吸有些急促,怀夕轻声道:“姑娘,走远了。”
姜离深吸几口气,强做镇定辞别,“裴少卿,那我就先告辞了。”
裴晏点头,“好,姑娘慢行。”
姜离快步出门,连九思上来作别也只点了点头,怀夕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姑娘没事吧?那秦二公子实在……奴婢想着您有一会儿才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