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251)
姜离心急如焚,望向顺义门与安福门之间的城垛,那里是怀夕唯一逃生的出口,此刻却有禁军于城头巡视,而城墙之外,亦有金吾卫徘徊,哪怕她到了城头上也必被绊住手脚,但若能引开金吾卫与守城军便大不一样了。
姜离深吸口气,将面巾再往上一拉,探身而出,可就在她即将跃下塔楼时,一道声息忽然鬼魅一般往她身后靠了过来
旋身出掌!姜离以迅雷之势回攻,然而她出手快,来者反应更快,躲她一掌,又以臂相接泄她掌力,砰的一声轻响后,姜离身形一滞。
“是我”
裴晏出声,又往前走来两步。
塔楼内光线昏暗,借着远处城楼上的火光,依稀能看清裴晏眼底的焦灼,但见她人在此地,他又似微微松了口气。
姜离望着裴晏,心底滔浪难平,她通身黑衣,行踪隐匿,他怎么找到她的?显然,他知道的比她料想之中的多的多。
姜离心底疑窦丛丛,可怀夕尚在禁中,她没功夫质疑,暗哼一声,她不做停留,踅身便走。
裴晏见状抢身而上,一把将她手腕捉住,“禁中已乱,引开禁军她也难出来,你不必现身”
话音未落,姜离肘击回去,“少废话!”
裴晏脱手,却并不意外,只闪身挡住她去路,“我已吩咐十安接应怀夕,只需等消息便可,就算无法将人带出,也能让她安然藏身,我们等消息便是。”
怕姜离不愿,裴晏又道:“相信我。”
姜离站在阴影之中,笔挺的身量似一把剑,黑巾之上的眸子更闪着冷冰冰的锐芒,她一错不错盯着裴晏,脑海中回溯起了回长安后的种种。
寿安伯府重逢,他似并不认得她,但当夜便请她验伤,后又请她相助验尸,再到大理寺衙门值房内的霍山黄芽、请她给裴老夫人看诊时的透花糍,这一桩一桩,根本不是她最初以为的故人不识,两不相干。
可这看破不说破又算什么?
姜离忽地一笑,“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不帮着拱卫司捉拿嫌犯,却在这里阻拦我,怎么,大人是为了薛氏?还是为了太子?”
她讥言相逼,想看他如何应对,可裴晏却只是沉默。
姜离眸子眯起,心底亦生出一股子恼意,见他似一堵石墙一般堵着去路,她冷哼一声出手再攻,裴晏避也不避,先以肩接她一掌。
见他如此,姜离气笑了,“好好,你当我还是从前吗?”
她并不领情,又挥来一拳,这一下,裴晏一把将她凌厉的拳峰握了住,他眉眼微暗,“你知道我为了什么,姜离,你信我。”
姜离胸口剧烈一跳,望着裴晏背光的眉眼,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子久违之感,距离他上一次叫这个名字,已经过了六年之久了。
甩开他的手,姜离似笑非笑,“终于不装了。”
第090章 揭破
顺义门外, 金吾卫武卫越聚越多,城墙上的御林军也人头攒动,到了这一刻,姜离引不引开他们, 对怀夕而言已没有差别。
听见塔楼下的国子监侧门也有动静, 她忙往昏暗中退一步, 裴晏见状也跟她往里走了两步,这方角落可完全遮挡二人,但这么一来, 他们瞬间离的极近。
姜离又往后退,可才动半步,背脊便抵在了木墙上。
她扫了眼二人处境,忽觉有些荒诞, 只凉凉道:“我回长安两月,如今想来你早已认出了我,后来种种若是为了六年前的旧事, 实在不必。”
不远处便是国子监的监生和金吾武卫, 姜离压着声音, 语气却实在算不得好, 平日里她一口一个裴少卿, 虽不算热络, 却也是极有礼数的,这会儿知晓身份的事被揭破, 她的疏离不再掩饰,一切便似回到了六年前。
从前的裴世子寡言, 如今的裴晏亦然,见他不答话, 姜离又道:“如何认出我的?”
裴晏的面容隐在昏光之中看不真切,“非有意相瞒,只是若一开始便向你挑明,你只怕不会与我说一句好话。”
姜离讥讽道:“现在便能了?”
裴晏默了默,语气十分平静,“至少你已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
姜离紧抿唇角,“是,你没有恶意,六年前你也没有。”
裴晏又是一默,“当年之事我未曾忘,如今你回长安所谋为何,我亦明白,倘若你信我,当年之事我可尽一份力,你”
“尽一份力……”
姜离打断他的话,“裴少卿欲如何尽力?我所图事关重大,裴少卿克己慎行,光明磊落,做得出以权谋私的事吗?若做不出,那最好别胡乱许诺。”
姜离一字一顿,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眼下不就在以权谋私吗?”
裴晏定定看着姜离,姜离一噎,直往远处的顺义门城楼看去,裴晏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无论你信或不信,我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未进大理寺之前,我便寻过旧案卷宗,但可惜,卷宗明面上并无错漏,于医道上的记载晦涩且并不万全。”
顺义门城头灯火通明,戒备愈发森严,姜离收回目光,心底五味陈杂起来。
皇太孙的案子极难,一来其身份敏感,是景德帝和太子的禁忌,二来,他当时的病情复杂,问题到底出在哪一环,便是当时的御医都不十分清楚,这不是寻常命案,破案的关键在医道上,裴晏一个丝毫不懂医药的外人,只凭滴水不漏的卷宗如何探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