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456)
见来人毫无手下留情之意,孔昱升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不,你不会成事的,有薛姑娘在,除非、除非你毒死我……”
来人行至罗汉榻边,又倾身拿起案头上放着的茶盏,一道窸窣之声后,来人倾身,一把揪住孔昱升拖到自己面前,离得近了,孔昱升方看清了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男子的眉眼。
他怕的牙齿“咯咯”作响,来人却轻笑了一声,“你放心,这种毒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受些许痛苦,明晨醒来之后,便会彻底人事不知,疯也好傻也好,你自己无知无觉,便也说不上痛苦。”
“不,薛姑娘会发现,她”
孔昱升奋力仰着脖颈,来人却已捏着茶盏递送到了他嘴边,见他如此反抗,来人兴味一笑,“只要入你口中,便无人能发现,八年前就在这书院之中,曾有一个同样半痴半傻之人试过,这么多年了也无人发现,你安心去吧”
“八年前?八年前你害了谁?你”
孔昱升厉声喝问,来人却没了耐性,只毫不留情地将冷茶往他口中灌下,可就在这刹那,“啪”的一声巨响,紧闭的正门被人踢开,几乎是同时,一道破空声来,黑影手中茶盏应声而碎,他尚未反应过来,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兵刃无眼,可千万别动。”
十安冷冷的话语声落定,孔昱升大口大口喘着气,连忙往罗汉榻里缩去,“你、你们来的太慢了,我”
他早已怕的满头冷汗,但此刻,如石雕般僵在原地之人比他更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十安,眼底惊惧非常。
正门之外,十多道身影打着四五火把,皆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当首之人,赫然便是裴晏和姜离。
“怎么可能,你不是被圣谕召回”
他话音未落,得真楼之外响起了大片的脚步声,薛琦的声音最为响亮。
“这么晚了当真捉到了凶手?!这也太折腾人了!”
又听柳明程道:“我本就歇下的晚,我倒要看看是谁放的火”
顷刻之间,正门之外涌来了更多道身影,薛琦一见方青晔早就到了,惊讶道:“方院监,凶手当真已经抓到了?”
方青晔面色铁青,后面的高从章道:“还真有人如此赶尽杀绝?咦,裴世子不是走了吗?怎么这是”
所有人都看到了裴晏,待进得正门,方看到被十安执剑挟持之人,来人身量高挺,着一袭玄色锦袍,面覆黑巾,但只瞧其身形和绾起的发冠,莫名给人熟悉之感。
薛琦进门站在最前,定睛一看道:“咦,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裴晏这时道:“诸位来的正好,请诸位同来见证,是为了让凶手无话可说,适才凶手先迷晕张伯,又翻后窗入屋内行凶,被我们抓个正着,除了我和薛姑娘、宁珏几人之外,还有江老先生与王侍郎皆是见证。”
住在得真楼的江楚城和王喆也一早被安排在了厢房之外,此刻江楚城道:“凶手到底是何人,又为何谋害孔昱升,到了此刻,也该说个清清楚楚了!”
裴晏对十安点头,十安一把扯下了来人面巾。
“少康?!怎会是你?!”
室内诡异一静后,高从章惊恐的喝问响了起来,薛琦一愣,也不禁道:“世侄!怎、怎会是你啊,这,这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定是有误会!”高从章上前两步,恼怒道:“少康好好的来观礼,这两日一直规规矩矩,他怎么可能放火杀人?!这定是误会,裴少卿,你”
“高大人稍安勿躁。”裴晏冷冷开口,又看向高晖,“高晖,是你自己说?还是孔昱升帮你说?”
站在罗汉榻前的人正是高晖,他本为宾客,如今却成了放火凶手,莫说是高从章,便是方青晔适才都不敢置信。
高晖面白如纸,唇角紧抿,额上亦生薄汗,“这、这确是误会,我来此不过是为了探看孔昱升,我”
姜离定定地盯着高晖,此刻上前去,在那满是冷茶的罗汉榻上查看一番,很快道:“此毒名为三日醉,对寻常人而言,此毒形同迷药,还有壮阳娱兴之效。但里面的山豆根、雷公藤、朱砂等毒物却对患有癔症、精神本就错乱之人毒性加倍。我白日里说孔昱升被火邪伤脑,或会疯傻,但我也有两三分把握治好他,若能治好他,那由他自己指认凶手是再好不过。而如果今夜孔昱升服下了此毒,那明日里,他便会真的变成痴傻之人,届时他会忘记凶手是谁,且即便记得,因他言语无状,众人也不会采信他的话。”
姜离话音落定,薛琦蹙眉道:“泠儿,你到父亲身边来。”
高氏是贵妃母族,虽说高晖父子乃是定西侯庶出二房,但今日高晖之罪若论定,那势必会影响高氏名声,薛琦做为太子岳丈,自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
姜离闻言欲言又止,裴晏这时近前道:“薛姑娘医者仁心,既辨明了毒,余下之事交给我便是”
二人四目相对一瞬,姜离这才迈步站去薛琦身边。
裴晏便道:“孔昱升,高晖自己不说,便由你来说清楚一切吧”
孔昱升本就不是好相与之性,如今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得裴晏相护,自然不会手软,他嘶声道:“这一切,都要从三日之前,我于子时前后回学舍所见说起,我当时从文华阁方向回学舍,可没走几步,却忽然起兴想从君子湖那一侧走,于是我自藏书楼东面过去,我怎么也没想到,刚上廊道,便瞧见二人在风雪亭中交缠在一起,仔细一看,还是两男子,再仔细一看,还都是我熟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