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463)
又过了一刻钟,窗外天色昏暗下来, 于世忠吩咐小太监再添宫灯,正忙乱之时,榻上之人发出一声轻咳,下一刻, 景德帝终于睁开了眼。
“陛下!陛下您醒了?”
高琼华喜不自胜,淑妃也连忙走近了些,景德帝虚虚睁开眸子, 瞧见榻前二人, 眼底并无意外, 但很快, 他目光一晃看向了五六步开外的姜离。
淑妃忙道:“陛下, 这就是薛氏那位大小姐, 今日您病发迅猛,太医们一时没了章法, 臣妾和太子想着薛姑娘医术了得,便请她来为您看诊, 适才她施了针,又用了新方, 您这才醒了过来”
“臣女拜见陛下。”姜离跪地行礼,不敢抬头半分。
景德帝缓了片刻,哑声道:“平身吧,朕知道你。”
姜离谢恩起身,低眉站在原地,淑妃见状道:“好孩子,快过来看看陛下眼下如何了?”
姜离应是,待近前,便对上了景德帝混浊的目光。
李裕年轻时生得一双桃花眼,俊眉高鼻,英武风流,到了垂垂暮年,枯槁的面皮之下仍是一副刀削斧刻的骨相,此刻虽多有病弱之态,其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仪仍不可小觑,姜离不敢与之对视,只弯身请脉。
很快她道:“陛下沉疴已久,下焦积热尤甚,除了施针与汤液,臣女还可施捏脊与按摩经络之法帮陛下清涤积热”
高琼华不禁道:“效用可大?”
姜离颔首,“两日一次陛下石淋之症半月可缓,肾痨虚热之症则需长久调理。”
高琼华便道:“既是如此,那陛下就让这孩子试试吧?”
景德帝略有艰难地喘了口气,“也好。”
高琼华起身,便见姜离净了手,先按压景德帝双手手背穴位,又令于世忠帮景德帝俯趴在榻,姜离素手行捏脊通络之法,又一刻钟的时辰之后,景德帝沉重的气息果然轻松了几分。
姜离退开来,“陛下如今必觉腰痛,但陛下不可久卧,不仅如此,陛下还要饮足水,由侍从们扶着与殿中走动,一刻钟一停”
说至此,姜离面露难色,又看向于世忠道:“请公公近前。”
于世忠闻言缓步上前,便闻姜离在其耳边轻语了两句,他听完有些讶异,姜离却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泰然,于世忠随即露赞赏之意,“好,姑娘的意思咱家明白了,今夜咱家定会好好侍奉陛下”
石淋者,淋而出石也,肾主水,水结则化为石,故肾客砂石。肾虚为热所乘,热则成淋。其病之状多为溲溺不能卒出,痛引少腹,膀胱里急①,再加上景德帝患有肾痨之症,重可致命,不得轻慢。如今针药齐用,当务之急便是令景德帝溲溺顺遂,若砂石遂出,则无性命之危,若不出则当真更为棘手。
但这等私隐之事,姜离不好直言,只能令于世忠贴身细察。
高琼华几人皆不知姜离吩咐了什么,见于世忠所言,便也知她自有条理,淑妃看看景德帝,再看看姜离,迟疑道:“时辰已晚,太子殿下他们一直守在外面,还有几个陛下想见的外臣也一直守着,陛下可要遣走他们?”
这片刻间景德帝已缓和许多,闻言道:“不必,给朕更衣,让他们稍后来见。”
高琼华欲劝阻,“陛下尚在病中,何必如此辛劳?”
景德帝不容置疑,于世忠忙近前为其更衣,景德帝这时又看向不远处的姜离,语声和煦了几分,“你叫薛泠?今日你问疾有方,当赏。”
姜离躬身谢恩,淑妃彻底放下心来,“好,陛下既要问政事,臣妾便命人送这孩子出宫,头次给陛下看诊,只怕心底也害怕着呢。”
景德帝微微颔首,淑妃遂带着姜离告退,甫一出殿门,便见殿外众人仍在檐灯下候着,见她二人出来,肃王立刻迎上来,“娘娘,父皇如何了?”
淑妃一笑道:“王爷安心,已经醒过来了,薛姑娘有法子治,今夜先用药,王爷和太子都先候着,裴世子你们也等着,陛下这会儿在更衣,稍后是要见你们的。”
此言落定,众人都长松了一口气,太子近前道:“泠儿,你做的很好,待会儿让你姑姑送些你喜欢的珍宝,若明日还需你入宫,你务必尽心。”
众目睽睽之下,姜离自然道:“谨遵殿下之令。”
说着话,薛兰时也上前来,握住姜离的手道:“好姑娘,幸而有你,走吧,让你父亲带着你跟我回东宫,喜欢什么自己挑去”
景德帝病情初定,内眷多留无益,薛琦今日并无公务禀告,自也不便久留,如此安排淑妃也乐见,“好,那我就把她交给太子妃了,泠儿医术高明,实乃薛氏之福。”
薛兰时含笑应是,遂带着姜离二人往东宫去,数十目光紧盯着,姜离不便与裴晏说什么,只得先作别不提。
一路上前后侍从相护,三人皆无话,待回景仪宫,刚进殿门薛兰时便递给明夏一个眼色,明夏会意,令内外侍婢退下,合上殿门后守卫在外。
“哥哥,你派人送来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午时父皇病倒,我与太子入宫侍疾,这一整日我又担心父皇出事,又想着湛儿之事,白鹭山书院到底怎么了?!”
薛兰时面沉若水,被她紧盯着的薛琦则面如死灰,“娘娘,湛儿今岁是入不了科场了!”
薛琦哑声哀叹一句,不等薛兰时发问,只将书院所生之事简明道来,薛兰时越听面色越难看,末了猛一拍桌案,“什么?!你是说那篇文赋,是、是别人给湛儿写的?!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