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487)
二人说着话到了济安堂,堂内正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带着个书童候着,正是如今的针博士乔仲麟,他年事已高,自己也是多病之身,今岁本有请辞之意,奈何太医署针师不足才堪堪留任,得知姜离奉命而来,态度颇为和善。
一番交接问询下来,姜离已是心底有数,待乔仲麟离去,又与苏长淮和另一位医师谭樯商议授医之策,待定完章程已至申时过半。
二人送姜离出来,刚出济安堂,便见白敬之在不远处与一人说话。
他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实是我这病难以支撑,你是清楚的……”
“白兄,我正是为你的病考虑,长安同僚皆在,用药也方便,若真出个事端我们还能照料你一二,你眼下也不适合长途奔波,何不把嫂夫人接回长安呢?”
姜离驻足,苏长淮二人也停了下来,苏长淮低声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太医丞岳柏恩,他如今在编一本小儿病医经,大抵是想让白太医留在长安帮忙一二。”
姜离恍然,便见白敬之继续推辞道:“你有所不知,我那老家可是淮南药乡,我们白氏在老家也还有几分人望,我自幼是在族地长大,这些年做梦都想回去,我这病说不好还能活多久,只一心落叶归根,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岳柏恩无奈,“可我也真是担心你这路上不好受啊。”
白敬之笑,“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一路上必定舒舒坦坦的,我可是惜命的很,年轻时觉得生死有命,如今一把老骨头了,却觉哪怕苟延残喘也得活着。”
岳柏恩苦笑,“罢了,我送你出去,近日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二人相携而去,白敬之渐行渐远道:“也没什么忙的,无外乎是处置田产宅地,外加辞别故友了些旧事,比在太医署清闲多了……”
待他们身影消失,姜离对苏长淮二人道了谢方才离去。
回薛府已是傍晚黄昏时分,暮色四合,距离薛氏侧门不远处的街角正有一人御马而立,怀夕当先瞧见,惊讶道:“姑娘,是九思”
姜离心中一动,待马车靠近,九思迎上来道:“姑娘,公子在巷中等您。”
姜离心知裴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忙让长恭靠近,待到了巷口,又下自家马车往暗巷中帷帐四垂的马车走去,刚到近前,车帘被一把掀起,露出了宁珏清俊的脸。
姜离意外,“宁公子?”
宁珏咧嘴一笑,“想不到吧?我说在朱雀门外等,师兄说宫门外扎眼的紧非要过来,快上来说话”
姜离沉默一瞬才上了马车,车室内裴晏居北,姜离便落座在了宁珏对面,也幸而车室宽大同座三人也不显拥挤。
当着宁珏的面,姜离疑惑问:“裴少卿有何事?”
裴晏道:“肃王当年带去淮安郡王府的府医已经找到了”
姜离忙问:“人在何处?”
“已在六年前过世了,程秋实是茂安人,在茂安当地乃是世代医家,后因治死了人获罪,他最初是被茂安钱氏拿钱保了下来,又引荐至段国公府,后来又到了肃王府中当差,此人医术高明,因是获罪之身难入太医署,当年在肃王府很受看重。”
裴晏说完,姜离一颗心沉下去,又问:“因何而死?”
不等裴晏答话,宁珏唏嘘道:“你相信一个老大夫因为一场伤寒便没了性命吗?六年前,在皇太孙过世之后不到半年他便病死在了肃王府,肃王因待他十分爱重,为其买了墓园,将其厚葬。”
姜离道:“普通伤寒不易死人,但若他本就有其他病症,重症死人并不见怪。”
“那若他此前无病呢?”宁珏问道。
姜离看看裴晏,再看看宁珏,迟疑道:“宁公子的意思是”
宁珏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本来只是看师兄查肃王旧人有些好奇,结果这一查方知此人死的如此凑巧,这不得不令我起疑。”
车室内光线昏暗,姜离虽看不清裴晏神容,可到了这一步,她也明白了裴晏的用意,她便道:“宁公子是怀疑此事和皇太孙的案子有关?可当年害死皇太孙的不是广安伯吗?”
宁珏摇头,“广安伯是首犯,彼时并未审出他身后黑手,说实话,那广安伯名声在外,我不信他好端端误治死人,但如果他是受人指使那便说得通了,而皇太孙出事,最得利之人便是肃王,偏偏他身边还生过这样的事,我自要怀疑。”
裴晏这时道:“程秋实并无妻儿,死时刚过三十,我们暗查了肃王府旧人,但仍然不确定他的死到底有无古怪,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姜离眸生狐疑,宁珏这时意味深长道:“他的尸骨就在城外墓园埋着……”
第183章 掘坟验骨
姜离奔波整日, 回盈月楼不久便上楼歇下。
灯火熄灭很快,可陷入黑暗的闺房内,主仆二人无一人躺下。
怀夕正紧张地帮姜离更衣,“姑娘, 奴婢不跟着去能行吗?”
姜离颔首, “有裴晏在, 不碍事,此去掩人耳目,人越少越好, 你在楼中候着,也好免府中生变。”
姜离换好夜行衣,又将发髻珠钗拆去一半,待覆上面巾, 便自二楼东南角的窗棂一滑而出,怀夕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身影没入夜色中,半晌才关上窗棂。
翻出薛府高墙时, 宁珏和裴晏正站在暗巷中等她, 见她一袭黑衣从天而降, 宁珏惊讶道:“倒是利落, 且你这一身, 是早有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