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585)
宁瑶默了默,道,“当年……疫病入东宫是在九月末,起先是几个武卫有发热之状,后来不知怎么,翊儿也跟着高热不退,当时我便觉不妙,没两日他便出现寒战,头痛、呕吐之状,确定染疫无疑……”
“起先是药藏局主治,但翊儿病况复杂,来势迅猛,眼看药藏局制不住,父皇特意令尚药局与太医署会诊,如此,便有了七八位太医为翊儿诊治。”
“至冬月初,翊儿疫病初愈,总算不再发热,但其并发遗症却时轻时重,我现在还记得他上腹抽痛,双腿浮肿,呃逆、心悸、汗多,有几日食水难咽,夜里也极难入睡,好容易睡着了,却总说胸口被大石压着,生生憋醒,即便入睡,也常噩梦连连,几位太医不敢大意,直至腊月初翊儿情况总算好转了些。”
“当时能入睡了,只肠胃仍差,出汗多,精神也不济,但比起先前已无性命之危,那时我还想着,就这么用药,除夕之前总能好个八九分”
说至此,宁瑶语气沉痛起来,“但到了腊月中旬,翊儿的病又现反复,当时我不明白,如今想来,应是李昀下毒之故,他又有了窒息、胸闷、心悸诸状,五脏六腑时而发痛,但又诊不出病灶,太医们也觉棘手……但我记得很清楚,到了腊月二十四前后,翊儿的病情见好了,那日天降大雪,他多日未出含光殿,我还陪他去玩了一会儿雪,当时我也想不到,那竟是他最后一次走出殿门。”
姜离紧声问道,“那殿下之病后来何以迅速恶化呢?”
宁瑶攥紧指节道:“是二十五开始精神逐渐萎靡的,至二十九夜里,半夜吐了两次,我抱着他时,他手脚都在发抖,看着像极冷,但身上又出大汗,那汗水将寝衣都浸湿了,面上亦是一片潮红。我觉得不对,忙唤人请太医来,一众太医来后施针的施针,用汤药的用汤药,眼看着精神好些了,可到了三十午后,翊儿却时昏时醒了。到那时我都没想过他会死,我记得那日傍晚,他又开始呕吐,没多久便陷入昏迷,太医们来诊脉,只说他心脉衰微,五脏俱损,已是无力回天,我就那么看着他咽了气”
宁瑶闭上眸子,深吸口气后才睁开,“翊儿用的汤药每日都有人试,无一人有中毒迹象,查来查去,只有广安伯施针连日变幻,没个章法,也无法试针。后来有太医指出广安伯施针有误,广安伯做了解释,可太医们却不认其理,再加上他有个为皇后娘娘看诊的义女,那义女会他的绝学,其证供也证明他用针不妥,最终,罪责便到了广安伯身上。”
姜离心头窒闷一刹,默了片刻才道:“既核查过,那至少表面上的用药不会出错,若有其他人动过手脚,那也一定是像肃王这般手法隐秘的慢性之毒,娘娘可能想到当年常在小殿下身边之人有何异常?”
宁瑶摇头道:“伺候的人虽多,但能日日接近翊儿身边的,也就只有我和素玉罢了,所有食水我们都十分小心,也都有人试毒,旁人根本没机会趁虚而入”
说至此,宁瑶 忽然道:“哦,还有一人,郑良媛的姐姐郑文汐,当年她颇得殿下宠爱,亦颇会为人,她有心与我交好,也是真的对翊儿尽心,那段时日她帮了我不少,我正是念着她的好,后来才对她妹妹多有照拂。”
姜离忙问:“她帮了娘娘什么?”
宁瑶唏嘘道:“她比我年轻,性子也活泛,常来陪翊儿说话逗乐,偶尔伺候食水,但她知道规矩,从不带自己殿中的膳食来。她还学过按扤之术,尤其那双手柔若无骨,翊儿病后双腿浮肿,全靠她日日来帮翊儿活络筋骨。”
姜离本有怀疑,但听郑文汐从不沾膳食,疑虑便消了几分。
宁瑶平日里少忆旧事,如今提起郑文汐,也是尤有余悲,“对文汐,这几年我心中仍是负疚,翊儿去后,我沉浸在悲痛之中一病不起,我怎么也想不到她替翊儿收拾遗物时竟会染病,我当时卧病在床,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着”
姜离不解道:“收拾遗物怎会染病?”
宁瑶怅然地摇头,“她的病来的凶,当时东宫早没病患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第217章 姐姐之死
“纵然病的凶, 有太医为她诊病又怎会病逝呢?”
姜离问出疑惑,宁瑶叹道:“我当时一病不起,又操心给翊儿治丧,好些外事都记不清了, 后来翊儿葬入皇陵, 我还在皇陵小住了几日, 等我再回宫,才知她已经病故了,前后仅半月, 我也未想到她走的这样快”
姜离又看向素玉,“素玉姑姑,你还记得多少?”
素玉上前半步道:“当年殿下过世之后,娘娘痛不欲生, 当天晚上就撑不住病倒了,陛下震怒之下发办了好些宫人,兵荒马乱之下, 为殿下治丧之事便多靠郑娘娘帮忙, 奴婢记得, 含光殿内大大小小的陪葬品都是郑娘娘帮忙整理的, 应是在那时染的病, 后来殿下大丧七日, 奴婢一直在为殿下守灵,见郑娘娘不来了, 才知她患病了。”
“当时整个东宫都在办丧事,郑娘娘被隔离在承香殿凉月阁内, 有太医看诊的,奴婢当时也没顾得上照顾她, 只想着郑娘娘本就受宠,太医署的人定会尽心尽力,可等殿下丧事办完,我们从皇陵回来,才得知郑娘娘已病故了,娘娘彼时又添悲痛,病况也是雪上加霜,奴婢倒是去探问过,但郑娘娘当时已经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