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60)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这时不远处又进来一行人,当首一人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其后跟着四个手抱锦被的老嬷嬷,几人急匆匆小跑而来。
“小人余庆拜见公主殿下,拜见裴大人,我们伯爷和夫人近日身染风寒实在不能出门,今日之事伯爷和夫人已经知晓,二人愧责不已,眼下命小人们先将四小姐接回看诊,明日官府有何处置,伯爷和夫人绝不拦阻,还请公主殿下和裴大人开恩。”
庆阳公主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你们两家商量好了似的,鹤臣”
到底是大理寺在调查此案,庆阳公主便看裴晏之意,裴晏道:“你府中人证已经捉拿归案,业已招认主犯,但余姑娘眼下的情形也的确危险,便容你们将人带回,明日自会再行传召。”
余庆千恩万谢,带着几个嬷嬷进了门,不多时,便见四人用锦被裹着余妙芙抬了出来,余妙芙头埋在锦被之中,自是在无脸见人,裴晏这时看向徐令则,“徐公子也去吧,关于寿安伯府小姐的案子,明日自会诏你问证。”
徐令则早恨不得消失,应声后跟着余家人一同离去。
待两家人走远,众人面面相觑一瞬又议论起来,今夜闹剧虽暂且落下了帷幕,但可以想见明日起,余家与徐家的腌臜事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届时长安世家又不知有多少热闹可看……
“大人!找到分尸之地了!”
一片窃窃私语里,卢卓忽然从前院跑来,裴晏一听忙向前院走去,众人面生犹豫,又不时看向庆阳公主,庆阳公主摇头道:“算了,就在这里等消息吧,不扰他们当差了,今夜也真是让咱们受累了,不过薛姑娘,早前你怎知道如此多案情?”
此疑问盘桓在大家心底已久,付云慈闻言正想帮忙答话,姜离抢先一步道:“我在寿安伯府替付姑娘诊病时遇见了裴大人,彼时正遇上裴大人有一仵作难解之事,我便自请相助,裴大人信任我之医术,便让我参与一二,由此才知案情。”
庆阳公主目光微深,“薛姑娘还会这些……”
姜离应是,庆阳公主转头又把付云慈叫来身边安抚。
同一时刻的前院中,裴晏正沿着卧房内的机关暗道走入一处地窖中,凛冬寒日,地窖也冷的滴水成冰,然而即便如此,窖内仍恶臭难忍,一眼看去,地窖五丈见方,内有三张案台,五斗香柜,每一柜阁上皆摆满了香料与制香器物……
卢卓道:“大人,难怪康家没有一点儿痕迹,他杀人分尸都是在这里,这里虽然被清理过,但南边有三个木箱,里头血迹斑斑还有尸虫残骸,应是此前存放尸块之地,西面的柜阁上发现了五六把香刀,柜子底下有两把斧头一把锯子,都有卷刃,应是分尸之用,东侧的柜子里有几个特殊的瓷瓶,里头有腐烂污物的残留,最新的一个里头剩余少量肉泥一般的污物,已结霜冻住,依小人看,是死者被磨碎后的心腔。”
裴晏一一看过,吩咐道:“都带走。”
从地窖出来后,卢卓又道:“前院西厢房发现了大量女子之物,怀疑是康韵的遗物被他搬了过来,我们的人正在清点”
裴晏点头:“先回喜阁审问。”
带着证物回到喜阁,卢卓上前将康景明下颌复位,缓得片刻,裴晏在他面前站定,“说吧,你姐姐和翠竹是怎么死的?”
知道自己插翅难逃,康景明只痴痴地看着满屋红烛喜帐,仿佛还在回味与姐姐的冥婚之礼,裴晏见他如此作态,沉声道:“你姐姐最后一次出现在下人眼前,乃是在六月初一,自六月初二起,你姐姐隔着窗扇对人说她要闭关研香,自那以后整月未出门,再出现便是七月初二一大早,有人看到你姐姐穿戴齐整自角门而出,她的背影说要给临近的闺中密友送香;翠竹是在六月初二最后一次露于人前,那之后,你对众人说她要贴身照顾你姐姐,直到六月末,她因偷盗被赶出府,彻底消失……”
裴晏语声沉定,自有一股子迫人之感,但康景明眼下油盐不进,还是那副三魂去了气魄之态,裴晏便又道:“按此前京畿府衙的口供时间推算,你姐姐应是在六月初一遇害,六月初二,翠竹发现你杀了你姐姐,又被你杀人灭口,你连着害了两人,连相依为命的姐姐也死在你手中,使得你性情大变。而后,一来你有制香执念,却天分不足屡屡受挫,你欲行邪魔歪道证明自己于香道并非全无建树,二来你需要想法子掩盖谋害你姐姐和翠竹之行,于是你将错就错,定下了连环杀人计,而汪妍与你姐姐相识,也是你最容易接近的待嫁新娘,于是你于六月初七,第一个对汪妍动了手”
裴晏分析的有条有理,喜阁外众人也听得专注,但康景明似乎打定主意不言语,令场面有些焦灼,裴晏剑眉微拧,忽而道:“翠竹也就罢了,但你为何要谋害对你恩重如山的姐姐呢?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对她生出不伦之情,而她对此深恶痛绝,眼看着她即将出嫁,你因爱生恨,只想杀了她让她以尸体的形式永远陪在你身边,你穷凶极恶,你根本不爱你姐姐,你只是不愿被她抛弃”
康景明发起抖来,至最后一言落定,他像被针刺一般骤然抬眸,“我不爱她?!你可知道我们姐弟二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遇见姐姐的时候,她七岁我四岁,族中仆从辱骂责打我,她为我拼命,后来那些老匹夫想夺凝香阁,恨不能放火烧死我们,是我背姐姐出火场,后来姐姐为研香中了毒,是我用自己的血做引子为她解毒,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也愿把性命给姐姐,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那么早定下亲事,我们明明说好了相依为命一辈子在一起,可她怎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