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612)
“平日里这些信徒很难见到圣主,而无量道也无需他们提供金银,只偶尔听圣主吩咐,这位圣主可洞悉人间一切善恶,他们只需利用职权,行些方便之事便可,但当我们问他们为圣主做了什么事之时,便没几个人愿说了。”
裴晏说完,宁珏道:“这些人意志坚定,这个梁天源昨日便已经开始绝食,不像装的,那宋安明则一头撞在了牢室墙壁上,也是半死不活,偏偏这人在工部,工部又为太子殿下主管,如今那邪道的脏水又泼到了太子身上。”
说至此,宁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着姜离欲言又止。
姜离猜到了几分,迎着他目光问:“宁娘娘这两日可安好?”
“阿姐、阿姐病了,这两日闭门养身”
说着话,宁珏万分作难起来,再看一眼裴晏,他道:“师兄也不是外人,我有话便直说了,薛泠,你为何始终不死心呢?真的不必再查下去了。”
裴晏听得剑眉拧起,姜离则道:“看来宁娘娘已经把利害关系说与你听了,你自己也觉得不必再查下去了吗?”
“我不知什么利害关系,我只知阿姐见了你之后便病倒了,她令我转告,让你到此为止不要犯险,免得害了自己也害了薛氏”
宁珏答得利落,姜离目光锐利道:“那你没有问她何以有此言吗?”
宁珏目光一晃,姜离接着道:“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一二,但你不敢置信,也不敢再查到底?”
“你……”宁珏变了脸色,显然姜离猜中了。
宁瑶的异样分明,再加上素玉和景和宫其他侍婢之言,宁珏这样聪敏之人,怎可能猜不到一二内情?但他是宁家人,亦自小将太子当做长辈与榜样尊敬,他怎敢想到太子身上?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何以比我还执着?”宁珏表情焦灼起来,又道:“我阿姐是好心,我也不想让你涉险,但你为何非要查呢?这到底与你无关啊。”
姜离定定看着宁珏,只问:“你这做舅舅的,不再为李翊求真相了吗?”
前几日宁珏如何斩钉截铁,今日,他便如何的痛苦纠结。
他不敢面对姜离明锐的目光,只梗着脖子道:“真相很重要,可、可是我不能只想着真相……且我还是不明白,薛泠,你难道不怕牵累薛氏吗?如果我说这事与你无关了,你别再多管了,你会就此再也不提此事吗?”
姜离沉默地看着他,半晌,道:“你是李翊的舅舅,你说的话当然有用,但可惜,我做这些本也不是为了帮你帮宁氏,这一点一开始我就说过。”
见宁珏又迷惑又焦灼,姜离也不忍相逼,便扯了扯唇道:“我知道你们姐弟的难处,你放心吧,你今日的话我听进去了。”
宁珏胸口似梗了硬铁,面对姜离沉沉目光,他面上火辣辣的,便再度撇开视线,“听进去了就好,就让这事尘埃落定吧。”
说完这话,他再待不下去,撂下一句“我先回衙门”便拔足而去。
只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姜离才转身对上裴晏疑问的目光,她定了定神,这才将前日见郑文薇和宁瑶之事道来,待说完一切,裴晏似闻晴天霹雳。
“你是说……是太子?!”
见他惊震难言,姜离涩然道:“现在你明白了,宁珏就算不知全部,也一定猜到了些,而他姐姐如此更已是表明态度,郑文薇那里,我也无法逼迫她。”
裴晏面若沉水,刹那间心念百转,很快道:“天兰香为西凉国供品,因十分珍奇难得,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若那蘅芜香真是天兰香,那便是最好的证据。若陛下犹疑,还可开棺查郑文汐当年的陪葬品,只要有这些铁证,再拿东宫众人审问,不难审出当年细节,人证物证,总能查个滴水不漏。眼下郑文薇不愿配合,那我们就先查出其他物证,只要令她相信此事把握极大,她自会交出证据。”
裴晏说完便朝外走,“我在周瓒府外布了人,我这就让”
“慢着”姜离一把捉住了裴晏的手腕。
裴晏驻足看她,姜离艰难地叹出口气,放开他道:“你不怕吗?用自己的人去查,若此事未成,太子仍是储君,你不怕裴氏受牵累吗?”
裴晏看懂了她的煎熬,定声道:“不怕,就算怕,这些事也需要你我去做不是吗?你都不怕,我又如何能怕?”
姜离摇头,“你我不同,这是我的责任,但旧案与你无关。”
“你师父当年为祖母”
姜离打断他,“师父是医家,为老夫人看诊是应当的,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你不必拿这话哄我。”
郑文薇一席话令姜离不甘失望之余,亦深深地明白了此事之险,姜离不愿逼郑文薇,甚至不愿迫宁瑶,既如此,更不会心安理得让裴晏涉险。
裴晏当然明白,见姜离满眸忧切,他颔首道:“你说的不错,这是哄你的话,那你可愿听我的真心话?”
姜离心腔莫名急跳起来,然而不等她开口,裴晏道:“为了你,我也不会在此刻独善其身。”
裴晏这两句话说的笃定又温柔,他脉脉看着姜离,漆黑的瞳底似藏深流,平日里静不可闻,此刻风起浪澜,有些难抑地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