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79)
宜阳公主转身,姜离也带着怀夕往西面的耳房而去,刚一进门,姜离便见三丈见方的小屋内,郭淑妤正抱膝缩在榻角,她额头有寸长伤口,肩头襟前多有血迹,发髻也狼狈的披散了下来,此刻一边低泣一边念叨着什么,因陷入臆想,连有人进屋也没有反应。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不要怪我没有救你……”
姜离听清她所言眸色微变,这时裴晏和虞梓桐几人也走了过来,其他人许是想看看她这个辛夷圣手如何治病,也都围近了些。
姜离先问画屏,“郭姑娘所言何意?”
画屏抽噎道:“姑娘说岳姑娘在怪她。”
说着话,画屏上前轻抚郭淑妤背脊,“姑娘,薛姑娘来了,您别害怕了,薛姑娘来给你治伤了。”
郭淑妤并无反应,口中仍是两句翻来覆去,姜离看一眼怀夕,也上前轻轻坐在郭淑妤身边,见郭淑妤并无惧色,她缓缓将郭淑妤的手拉了出来,郭淑妤发抖低喃毫无所觉,姜离接过怀夕递上来的银针,往她手背鱼际、液门二穴刺去。
些微的刺痛令她身子一颤,待两穴冒出血点,她口中呢喃停了下来,又似三魂七魄归了位,她眼神渐渐清明,没多时,她身子一直,像从梦魇中彻底醒了过来。
她一下认出姜离,“薛姑娘,湘儿她……”
“我都知道了。”
姜离语气和婉,又为她问脉,很快又道:“脉象看着还好,是受惊过度,但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李蕙见状便道:“那我们先出去。”
她带着几人关上门,一门之隔,只听郭淑妤抽泣道:“薛姑娘,湘儿死了,被好大一堆雪砸死了,就和我们在公主府一样,我也差一点就……”
“我昨夜还梦到了盈秋,她在怪我,怪我没有去救她,怪我们当日所有人,湘儿,哦湘儿与她亦是挚友……”
“她莫不是想让我们去陪她……”
郭淑妤之言让众人背脊发凉,在场者互为相识,皆知她说的是何人何事,段国公世子段霈上前一步,“她怎么还在念叨此事?”
楚岚闻言道:“她与盈秋自幼相识,当时出事之后便吓得不轻,后来她又出过几次意外,便愈发疑神疑鬼了。”
李蕙叹了口气,“当初盈秋死在同游之时,今日又见湘儿遇难,她自是吓狠了。”
段霈身为段国公世子,一早入金吾卫历练,如今已是右金吾卫五品郎将之职,他扬眉道:“当初那嫌犯可是我亲手抓回来的,仇也算报了,她若因此患上心病,却实在是不值当,今日纯属意外,也是没法子的事。”
裴晏这时道:“适才公主说,去岁这观梅楼也出过雪落砸人之事?”
李蕙点头,“不错,因这楼用的琉璃瓦瓦面颇为光滑,积雪见化便易滑落,去岁腊月有小厮在外头洒扫,本只是除屋檐冰凌,却把大片积雪带了下来,一时未躲得过去,被雪块砸倒在地伤了腰,养了三月才好,不过那时是雪后艳阳天,不似今日这般冷寒,其他时候也偶有滑雪,但从来没出过大事。”
冬日艳阳会令雪化,雪化后琉璃瓦挂不住雪层方生事故,而今日室外滴水成冰,花棚未近楼檐,即便里头燃着暖炉也不会引得雪化。
李策这时道:“我刚看了看,这攒尖顶下的楼檐也比别处陡峭,确易滑雪,但暮色时分风力并不大,毫无缘故的滑雪,确难预料。”
李策在将作监当值,木工建筑正是他所长,李蕙叹道:“总之是本宫思虑不周了,今日一切责任皆是本宫来负”
耳房之内,郭淑妤额头和肩膀已被包扎好,她瑟瑟然道:“出事时,我只听到轰然一声,还未反应花棚便向我压来,雪扑在我身上,我只以为今日在劫难逃,我不该出门的,我走到哪里,哪里便要出事……”
她说着一把抓住姜离的手,又似要胡言乱语,“薛姑娘,我这是怎么了?若是病,这病还能治好吗?请姑娘救我!”
姜离反手握住她,“你只是惊妄之症未除,不必担心,自今日起回府将养,以后不会有那么多意外的”
略一犹豫,她问道:“今日滑雪之前,你可曾看到什么异样?”
姜离语声沉静,格外有种安定人心之感,郭淑妤深吸几口气止住抽泣,怔然片刻后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可我暮色时分回花棚时,似乎看到什么影子在楼檐上飘过”
姜离微愕,“人的影子?”
郭淑妤幽幽道:“不,不像活人,像、像是什么鬼影”
见姜离不甚赞同的样子,她又连忙摇头,“我未曾看清,或许只是我眼花罢了。”
郭淑妤伤的并不严重,流血伤口也未及骨头,姜离只想先为她安神,但这时,正门处九思快步走了进来,“公子”
他唤了一声,却并不多言,裴晏走至门口,听九思耳语几句之后眉眼微沉,他复又走回来,“敢问公主,楼中的地龙下午可是未启用?”
李蕙一愣,“自然,今日不在楼中行宴,且这楼里有些家具上了新漆,需得自然阴干,我早已吩咐人把地龙烟口封住,等年后再用。”
裴晏目光几变,又猝然看向耳房,这时姜离一把推开门,她已听出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