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47)
有什么在发生变化。
一人的疏离和不耐,激发出了另一人的念旧和耐性。
看着少女跑下山坡,离开马场,萧承仍坐着不动,表情淡淡的,不见波澜起伏,可到底心境发生了改变。
第一次直面内心压抑的情感。
第一次后悔。
第一次想要弥补过往。
第一次在情爱中生出欲望。
这些,都与黎昭有关。
一袭青衫慢慢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着后脑勺,终于不再端着帝王的老成,有了年轻人的朝气。
可这些,与黎昭何干?她只想逃离。
从离开马场山坡的那一刻,少女始终没有回头,径自跑出宫门,乘车去往收拾铺,拿到了先前预定的首饰头面。
华胜、步摇、珠花、簪子、发笄,皆是荷花样式。
哪里土气了?
分明是有些人故意歪曲,不懂得欣赏。
可有人懂啊。
想到齐容与,黎昭记起回请的事,于是在回府后,字斟句酌了好半天,拟好一封请帖,拿在手里反复斟酌,才派人送去懿德伯府。
替主子收下请帖的是一名七八岁的小童,颈戴项圈,圆头圆脑,是齐容与偶然收留的流浪儿,取名齐轩。
圆头小童揣好请帖,背手走进二进院,身形极快地躲过一双袭来的手。
偷袭的老将扑个空,骂骂咧咧踢了齐轩一脚,“揣了什么?”
齐轩扯扯眼皮,蹦跳着扭起胯,“就不告诉你。”
老将从腰间取出烟杆,作势要抽小童的屁股,“老子都听见了,是屠远侯府的嫡姑娘送来的请帖,邀咱们少将军出府一聚。”
老将嘿嘿一笑,扬了扬颏,“快用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给夫人写信报喜去。”
“报什么喜?”
一道上挑的声音从垂花门传来,两人寻声望去,见一袭锁子甲的齐容与单手抱着头盔走进来。
俊朗的面容上,多了一处淤青。
微添战损,瑕不掩瑜。
刚刚操练完的青年有些疲惫,瞥一眼鬼鬼祟祟的小童,抬腿就是一脚,“报什么喜?藏了什么?”
小童揉揉屁股,跑远了些,站在廊道的雕花木栏上大声阅读起请帖的内容,吸引了一众光棍子。
起哄声此起彼伏。
口哨声婉转不绝。
齐容与将头盔抛给抽旱烟的老将,撸起袖子,去追将请帖倒背如流的小童,“找打是吧!”
小童撒腿就跑,被健步逼近的齐容与拎住后脖领,抡出府邸。
青年捏着请帖,一目十行,确认不是小童编撰的,莫名加速的心跳才平缓下来。
可心跳才平缓,双耳耳尖又不受控制地红了。
没理会起哄的众人,他转身回房,以脚跟带上房门,再次摊开请帖,这一次,他读得很慢,一字一句,反反复复。
内双的眼眸如遇拂晓,渐渐璀璨,愈发煦媮。
眼底飐滟阵阵。
可初生的涟漪,虽绮粲缱绻,却不易察觉。
青年只是觉得身心舒畅,疲惫全消。
他写好回贴,应下邀约,亦是反复斟酌用词,重写了一遍又一遍,才亲自送去了屠远侯府。
两人敲定在后日傍晚见面。
深夜,齐容与沐浴更衣,敞开的中衣下,是健硕有型的胸膛,他慢条斯理系好衣带,胡乱擦了擦半干的墨发,正要睡下,门外传来禀奏声。
是老将的声音。
“宫里来人了,陛下请少将军即刻入宫。”
漏刻指向亥时三刻,都快子夜了。
没做多想,齐容与换上官袍,大步流星去往马厩,牵出那匹名叫“风驰”的骏马,跨坐奔驰,汇入夜幕中,撇下前来送信的小太监。
没得到赏钱的小太监努努嘴,觉着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将军不上道。
甭管多高的门第,哪户人家也不会亏待前来送信的宦官,毕竟他们最容易给人穿小鞋。
宫阙之内,经由层层通传,齐容与阔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御书房,躬身行礼。
“末将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深夜传唤,有何吩咐?”
坐在御案前的萧承抬起脸,看向清风朗月的青年。
这个被自己选中、用于制衡黎淙的年轻武将,有着超乎常人的好心态,这一点得到了他的欣赏,也是他决定重用这个人的原因之一。
既为杀手锏,理应礼待。
既要礼待,就要有商有量。
抬了抬手,萧承请青年入座,也不拐弯抹角,问道:“爱卿老大不小了,家中可为你定了亲事?”
齐容与一愣,显然没料到帝王深夜传唤他,是为了谈论婚事。
他坦诚相告,至今尚未定亲。
萧承状若有所思,片刻笑道:“朕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想要介绍给爱卿,不知爱卿有无成亲的意愿?”
第20章
听得天子有合适的人选, 齐容与明显一愣。
皇家说亲,赐婚居多,一旦圣意下达, 别说尚未婚配的男女,就是冤家仇人, 也要奉旨缔结连理枝。
青年当即起身, 躬身抱拳,“谢陛下关怀, 但末将生性粗野,收心不够,还未立业, 不宜成家。”
“成家立业, 家在先,业在后,爱卿弄混了。”萧承摆摆手,示意宫人展开一幅画像, 画上女子柳亸花娇,温婉柔美, 正是工部尚书宓然的嫡六女, 宓湘芷。
天子和和气气, 有商有量,看在曹顺和曹柒眼中, 又有另一番意味儿。
在朝堂之上,陛下虽性子冷,但对待贤能, 会表露出温厚的一面,而棋逢对手时, 尤其是可敬的对手,通常会先礼后兵,只有面对厌恶亦或排斥到一定程度的人,才会疏冷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