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妄想(36)
到家时已是下午五点钟,入了秋后,天暗的速度肉眼可见快了起来。起先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了家后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面前导素材、剪视频。但很快,昏沉的头、暗哑的嗓子、堵塞的鼻子,像一张网把她笼住,程拾醒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中招了。
换季本就是感冒高峰期,人生病总是在所难免,好在没发烧。
家中药箱空了,她叫了外卖,随后也不打算继续工作了,洗了澡吃了药,打算躺床上睡一会儿。
临睡前接到了来自谈祝霄的微信电话,这位男友新上任,粘人得厉害。先前程拾醒忙着拍摄的事,已经近一天没有回过他消息了,问就是在忙。
一接起来,对面就问:“宝宝,你忙完了吗?”
程拾醒应了声。
“那……”对面拖着音,嗓音黏糊,“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准备睡了。”
“这么早?”
“嗯,不太舒服。”
谈祝霄立即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是生病了吗?需要我送药吗?”
程拾醒本就不适,他噼里啪啦连抛了几个问题过来,更觉头晕,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用你送,况且我也不在学校。”她翻了个身,道,“我想睡会儿。”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知道了。”药力上来了,她觉得很困,眼睛半阖着,动着唇喊他名字,嗓子半哑着,几乎是呢喃,却又很清醒,“谈祝霄。”
“怎么了?”
“下周六你有事吗?”
“没有。”
“那就出来和我约会吧。”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刺啦一下,很急促,隔了几秒,谈祝霄说:“好……好的。”
她听着那头的动静,弯起唇角。
“晚安。”
“晚安。”
程拾醒挂断了电话,合上眼昏昏睡去。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好像做了场美梦,但梦里的一切都朦胧,令人说不出所以然。
楼下似乎有人在吵架,尖锐的本地脏话穿过几个楼层,隐隐约约从窗户缝隙里渗透进来,她被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听着叫骂声缓了几秒,才从睡梦的状态中彻底抽离出来。
睡觉总是治愈疲惫与疾病的神器。一觉醒来,头不晕了,嗓子也不卡刀片了。
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程拾醒觉得有些口渴,摸着黑下床开门出去倒水。
房间外灯光明亮,应该是蒋冬至回来了。
刚从黑暗里出来,她的眼睛还不太适应光线,半眯着,靠对家布局的熟悉度慢慢摸进了厨房,泛着白的视野里,有道身影半蹲在地上,衬衣袖口被卷着拢到臂弯处,指间还夹着那张被她丢进垃圾桶里的外卖单,听见拖鞋声,从外卖单上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程拾醒慢慢接受了光线,眼前蒋冬至的面容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她一眼扫过他,也没管,径直为自己倒了杯水,平淡地问:“刚回来?”
嗓子还是有点哑。
蒋冬至应了声,起了身,忽而向她走近两步。他个子高,靠近时整个人投下的阴影笼住她,像一团正压境而来、让人逃不开的黑雾。
程拾醒半抱着胸,另一只手握着茶杯,腰抵着台面,膝盖微曲,刚睡醒,长发凌乱地散着,一派慵懒放松的模样。见他抬手,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上半身。
而后,有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她顿了下,随后偏过头,道:“量过了,没发烧。”
“哪里不舒服?”蒋冬至问。
“吃了药,睡了会儿,已经好多了。”她说着,正欲转身出去,被人捏了手腕,扭过头,蒋冬至正蹙着眉看着她。
对视了几秒,程拾醒才道:“嗓子难受。”
“知道了。”他松开了她,“你再去休息会儿吧,我煮碗冰糖雪梨。”
“嗯。”她举着杯子往回走,临到厨房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去望。
蒋冬至刚解下腕上的手表,从冰箱里挑了两个雪梨出来,开了水龙头,微弯着腰冲洗,黑色衬衣衣摆被数尽收进皮质裤腰带里,勾勒窄腰。
也是奇怪,那么多年的家务活基本都是他来做,洗洁精、洗衣粉、肥皂、漂白剂……那双手也沾了个遍,但偏生还是白皙漂亮得不像话,掌心宽大,手指细长,薄薄的皮肤覆在青筋之上,沾了水,指腹在灯光下闪着晶莹,控着削皮刀利索地卷下一圈又一圈不断连的梨皮。
“程拾醒。”最后一圈梨皮断开,蒋冬至转过脸,望向她,“看我做什么?”
她收回神,“没什么,我回房间了。”
“等等。”他叫住她,手擦干了,伸进口袋,过了几秒,一颗糖果被轻轻搁在大理石台面上,葡萄味的。
她站在那儿没动,他翘起眉梢,若有似无勾了个笑,没看她,只低头切着雪梨,刀刃触碰砧板,发出哒哒的闷响,他问:“药不苦吗?”
“不觉得。”
“不觉得也拿走。”
程拾醒默,半晌,还是抬脚走过去拿走了糖。
回到房间,房门闭合,她拆开了那颗糖。
甜味在舌尖化开,她盯着被拆开的包装袋,片刻后揉了揉,透明塑料发出咯吱咯吱响,而后被丢进垃圾桶。
一如既往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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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雪梨出了锅,蒋冬至敲响程拾醒的房门。
里面没反应,他又敲了遍:“程拾醒?”
里头依旧毫无动静。
蒋冬至眉心一皱,直接推开门,她正坐在电脑面前,戴着副头戴式耳机,手指握着鼠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唇微微抿着——她认真时总会有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