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妄想(87)
“可是你伤害到我了。”程拾醒突然说。
蒋冬至愣住,瞳孔微缩,就像被尖锐的玻璃碎片砸破了脑袋。
他以为他将她照顾得很好。
高中那会儿,他生活得那样潦草,饭随便吃,日子随便过,学习并没有那么努力上进,有天赋的科目随便学学也可以拿高分,没天赋的科目不及格也无所谓,一觉醒来浑浑噩噩又是一天。
直到程拾醒来了,直到他要担起哥哥的责任。
他不可以让她和他过去一样生活得如此随意,她原本来自一个幸福的家庭。所以他开始学着做饭、开始在大学里参加各种竞赛丰富简历、开始拼命地努力工作,想给她更体面的生活,想给她更无忧的人生。
他以为在这段关系里,她不会受到半分伤害。
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认知到,他没有做好。
“对不起。”蒋冬至低下了头颅。
程拾醒看见他的双肩在颤抖,有什么滴落在了餐桌上,亮晶晶的水珠,被温柔的灯光笼着。
“对不起,我做错了,对不起……”他嗓音哽咽,重复了好几遍对不起,随后眼睛通红地望向她,小心地祈求,“所以,你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别着急。”她不紧不慢,“我们还没算完。”
“还有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依旧端正地坐在他的对面,将话题扯回了之前。这一次,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像蜘蛛在靠近网中的猎物,“想清楚了吗?你对我,究竟是喜欢,还是单纯占有欲作祟?”
这样的距离、坐位,就好像他们正坐在审判桌上。她是审判长,而他是被审判的那个人。
蒋冬至颤着缓缓吐出一口气,或许他已经从昏沉混沌的酒精中醒过来了,又或许没有,可他迎上她的视线,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喜欢你,不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而是想同你牵手、拥抱、接吻,我想和你做只有情侣才可以做的事情,我喜欢你。”
“你也知道我三分钟热度的,哥哥。”程拾醒笑笑,提醒,“咱俩不好收场。”
“从我确定自己的感情开始就从没有打算和你体面地收场。”蒋冬至的嗓音带着一点鼻音,喉头滚动,谨慎地提出建议,“和我试一下,对你来说有什么坏处呢?反正你本来就打算走,本来就打算……和我不再联系。”
程拾醒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
她很清醒,清醒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放大,和之前每一次和男友接触时一样,但又不一样,她并不充分享受现在这样的心跳,因为她不够无所谓,因为这次可能要同她在一起的是熟人。
她过去不能保证永远对某一任男友永远感兴趣,现在也自然不能保证永远对蒋冬至感兴趣。
而她深刻知道,表白的话只要一出口,他们之间就回不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会陷入一种极端的选择里,要么永远在一起,要么完全舍弃对方,再也不见。
这样极端的选择总是会带来犹豫,也带来隐约的刺激,犹豫会将关系越推越远,而刺激却又偏偏会使人产生欲望,双向的欲望会使人越靠越近,突破重围。
程拾醒始终无动于衷地坐在这张审判桌前,面前的饭菜已经凉了,但早已无人在意。
蒋冬至也看着她,说:“难道你对我一点点意思都没有吗?”
滋啦——
她拉开椅子,站起了身,一手按着桌沿,随着身子绕过餐桌,指腹也在桌沿边缓缓滑动,直至她停在他面前,而那只手抬起,倏地把住他的脸,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抬。
冬过春来,她的头发早就长长了,此刻未扎,散落在胸前,伴着倾身的动作,有几缕落在他脸颊旁,掀起一阵痒。而程拾醒垂着睫毛,居高临下瞧着他,问:“前面这些……是酒后胡言还是真心话?”
他顿顿。
熟悉的话,几年前,他曾几乎一模一样地同她说过。
程拾醒似乎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嗓音轻轻的,带着点感叹:“喜欢撒谎的人从来不只是我。蒋冬至,你总喜欢把自己绷得那样紧,想要在你绝对清醒的时候听你这样诚实悲伤地剖析自己,似乎太难了。”
她身子再压低一些,偏又和他维持一点距离,他能感受到她呼吸时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又似乎只是一场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有本事,你就来追我试试。”灯光在她眼底跳动,像是小簇火焰,怔神中,他听见她在他耳畔细语,“看看我这次,会不会为你打破规则。”
第45章 45 “上瘾的人从不会是我。”
一个人住一个房子的感觉很爽,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在家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待在工作室里, 偶尔趴在阳台上远眺。
从新家阳台上望出去的夕阳尤其漂亮,楼层高,视野辽阔,外头是一望无垠的晚霞。每当这个时候,云层流动得格外快。天空很大,似乎游去哪里都行, 累了就扯下一点衣角,就像撕开棉花糖一样简单,然后再随着风,飘到不知名的远方,飘去哪里都行, 总之是远方。
这是程拾醒最后选中这里的原因。
她喜欢站在高处,向下眺望, 白天时望阳光灿烂, 入夜后瞧霓虹闪烁。
视线再飘落到地面上, 宽阔的马路在视网膜内被缩成一条条线,弯曲或笔直, 交叉或平行, 分岔或靠近,车流湍急,行人接踵,一万种可能正在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