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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有兔(191)

燕王替他系好领口。

他站得离他很近,身上有淡淡西凉幽兰香,风动,手指擦过脸颊。

慕广寒的胸腔也跟着一动。

其实。

尽管从一开始,他就早早知道,一个洛州之主,一个西凉之王,最终也注定只能擦身而过、无疾而终。

可这一刻,忽然在徒劳辗转不甘心地偷偷想了无数个如果之后,蓦然回首。

他又有了一丝微妙的释然。

因为,如果他他不是洛州之主,而燕止也不是西凉燕王,周遭亦没有乱世、没有纷争、没有欺骗背叛。

那么天下之大,人海茫茫。

两人得要多好的运气,才能在桃花时节正相逢?

根本不会遇到的吧……

反而正因为他是月华城主,而他是燕王,才能使两人不管身在何方,也一定会步步踩遍泥泞,走到彼此面前。

江水摇曳。

朝阳照得水面一片灿烂的金波粼。

临别之际,慕广寒忽然上前一步:“燕止!”

这回他离开不同上次,不知为何人尽皆知搞得排场很大。不止簌城很多官员前来送行,还过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周围百姓,簌城江边一片乌央乌央。

旭日之下,广众大庭,众目睽睽。

慕广寒却像是梦游一样:“我想亲你一下。”

“行吗?”

江风盈袖,他回想自己以前,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毫无道理的坦荡与无所顾忌。微微逆光,他见燕王勾起唇角。

“自然是好。”

……

于是,寒江之上,肆无忌惮。

燕王的唇一直都很软,这事连最离谱的话本都不敢写。慕广寒有时候会偷偷想,这件事是不是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呢?

燕王的手指,也还是习惯性地爱撸他的后颈,一下又一下,酥酥麻麻,这种恶劣的小习惯……是不是也只有他知道。

亲完了,意犹未尽。

于是大庭广众,朗朗乾坤,当着西凉那么多人的面,慕广寒果断拽住兔子衣领又狠狠嘬了几下。

真的不能再管别人怎么想了。

此次一别,也许今生都未必有机会再见。这一刻是再也回不来了,于是他几乎是整个人都怼了上去,隔着衣服,鲜活又狰狞。

明明刚才的吻,还是虔诚又纯洁。

此刻却像是突然发了热、发了癫,心被烈火灼烧煎熬,又如出笼猛兽,动作凌乱又掠夺,混杂着各种晦暗乱绪又不合时宜的念头。

最后五天,他因为燕王的伤,终是什么都没有做。

此刻有点后悔。

余光里,一只金色的发带,此刻正系在燕王手腕上。那是他的发带,燕王一直替他收着的,适才从怀中找出来还给他,他没有要。

“洛州织锦,就赠燕王做留念吧。”

可那条发带,就不应纯洁地系在手腕。而应该被咬在唇齿间,绑在不知名的地方,被弄皱、染脏……

可满脑子污糟糕念头,不可收拾。

最后,倒是记忆里洛南栀月下清冷的几句话,将他脱缰的思绪给勉强拽了回来。还记得那是洛州小院的秋夜饮酒,他微醺开心,想要大醉一场,却被洛南栀劝下。

“别。”

周身栀子香,那人缓缓摇头:“阿寒。烈酒伤身,长醉无益。不如留一点……好做下回念想。”

做念想啊……

他放开了燕王。

雪渐渐大了起来,燕止本就是白发,沾染上更白一团团棉絮白羽。而他自己,高马尾上也有些霜落。

霜落雪满头,也算到白首……

他恍惚一愣,忽然发现他同燕王这个注定短暂、无疾而终的故事,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圆满了。

燕王牵着他的手送他上船。

船头,再用脸颊蹭了蹭他。一头银色杂毛,刺挠挠的。唇那么近,气息相交,湿热滚烫,并没有再接吻。

“阿寒。”

他说,“我舍不下你。”

一句话而已,却如同春雷入耳。

随即,颊边短发骚得人痒痒的,燕王在他耳边最后又说了最后一句话。

风声呼啸。

慕广寒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既是舍不下,”他没心没肺道,“以后真想我了,随时也可随时十里红妆嫁到洛州过来。既有过生死与共,我月华城主正室的位置,替你留着。”

“……”

偏偏烟波江上,有船工唱起一首南越歌谣。

吾心难离,彼汝难别,情之所钟,舍之弗忍。

情缱绻,别难忍,欲言不休。

寄情泉下,雁回山间,离愁似长夜。

慕广寒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掉了一两颗眼泪。

等再回过头,又是笑的云淡风轻。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遇。燕王务必……保重。”

真的,保重。

船桨击岸,轻舟晃晃悠悠起行。

人生在世,可惜总是有些东西,总来得太过于早。

比如幼年时的孤寂无依、年少时一腔热忱却不断幻灭的磋磨,把原本好好的人变得不那么好。而有些东西又有来得着实太迟的,比如颈后发梢的余温,比如那一句让他险些崩溃的舍不得。

但,其实也……挺好的。

过去,他好像总觉得,世间万事万物总要盖棺以后,才会有定论。一直在努力追寻和执念的,也始终是一个好的“结局”。

唯有这次,不是。

这好像还是慕广寒人生中唯一一次,喜欢某个人,却没有期待过任何“结果”。

那个人可是燕王。

谁又敢期待同他有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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