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被打碎,金箔都在之前残垣断壁的城里打散分给了乞讨的孩子们。只是不知乱世几片黄金,能否换得一两块馒头。
唉……
行路中残破驿站,往来客商风尘匆匆,不忘讨论路上见闻。
有人说,燕王西渡大捷后,屡屡打退北幽军,轻易便往北推了十几座城。天子失却民心、气数已尽。以后只怕天下都将是那西凉蛮王的天下。
却也有人反驳,说这乱世之中,大浪淘沙,眼下未必能见得将来。北幽泥土松软,不利骑兵,加上连日大雪,粮草难行。纵使燕王骁勇,但天时地利不在,时日久了都会疲敝,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慕广寒吃着粥听完他们的话吃,出城后继续北走。
没走多久,路过了西凉与北幽刚交战过的战场。
白骨成堆,乌鸦盘旋。
烽火未灭,残阳如血。
晚霞照映着零落成泥的尸体下,还压着已字迹不清的家书。他真的在洛州温柔乡待久了,都快忘记了乱世的本来面目。
……
数日后。
破庙歇息,天寒地冻。
慕广寒点起一把火,烧了些筮草,再次占卜了一下洛南栀的方位。
东北。
连天的占卜,都是东北。
介于南越王北上的路线,亦是一路向东直指王都。慕广寒觉得这个方位大抵是对的。
“……阿寒,喝些水。”
热水递过来,火光照映着楚丹樨俊美内敛的面庞。
这趟北上,慕广寒本是坚持自己一个人来。他熟悉北幽地形、又擅卜算,且不会死,自然是寻人的不二人选。无奈楚丹樨偏要跟着他,陪他在这破庙里受罪。
热水饮下后,手脚暖和了许多。
不远处,几个行路客商亦寄居同一间破庙,又在讨论着这几日西凉北幽两军,正在离这不远的松陵渡口对峙焦灼。
西凉北上,若想彻底攻占北幽,主要战略的要隘一共三处。
第一处是西渡,已在半月前被收入囊中。而这附近的松陵,就是不输西渡的第二处天险。一旦西凉拿下松陵,向后二十多城都是一马平川。北幽疆土等于正式被攻下半壁。
眼下,西凉军已经拿下松陵三城中的两座。
只差最后一座。
……
松陵渡口。
一大清早,艳阳高照。
燕王负着双手一个人站在城头,一头银发飘扬,被照耀得微微发金。
赵红药则在城下巡视,路遇另外几人。
师远廖:“喂喂,过来过来……偷偷说,你们几个有没有觉得,燕止最近这几日,相当毛躁?”
何常祺:“毛躁?”
“但也不能怪他吧。”宣萝蕤拎起一缕自己乌黑的长发,“天寒地冻的,连我都五天没洗过头了,他那头乱草兔毛,能不也毛躁起球?”
师远廖:“我不是说的头发!”
“……”
西渡大胜后,西凉军高歌猛进,一路到此。
虽说后来路上,也不是没再偶尔遇到过尸将大军,但毕竟一回生二回熟,西凉全军近来都学会了配合默契打僵尸的取胜法门。
铁骑再强,毕竟也是凡人之躯。
如今打僵尸都能大赢特赢,自然士气大振。
如今又一口吞下松陵两城,几乎半壁北幽都已经收入囊中,只差最后一击!
可就这最后一击,燕王却迟迟不下总攻命令。
他本人倒是有耐心,没事就在那一言不发研究沙盘。去问,他就反问:“你们难道不觉得,北幽那边……有些蹊跷?”
确实不是毫无蹊跷。
松陵既是北幽中部天险,本来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有重兵把守才是。可之前他们连下两城时,却一直没见到对方主力。随后何常祺、宣萝蕤等带人侦查了数日,亦未寻到重兵踪迹。
何常祺:“既至今未寻得敌军主力,确实不该冒进。”
“燕王这不是毛躁,该叫谨慎才是。”
师远廖:“你误会了,我说的毛躁不是指这。”
“我是说,你们难道不觉得燕止整个人,这段时间都显得挺毛刺不安的吗?”
……
师远廖并不认为自己了解燕王,也深知这人一向神秘莫测、难以捉摸。
但近来,在燕王身边转悠地多了。他确实一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燕王似乎总是心情不太好。
哪怕西凉这边一直在打胜仗,燕王还是不开心。
加上前几日,他破天荒的见燕王买了几瓶月桂酒,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西凉人人擅饮。
唯独燕王不擅。
倒不是说他不胜酒力,要是换成南越的小甜米酒,燕王一个人能把一桌子给喝趴下。他只是不喜西凉酒的苦涩微辣。
然而西凉酒再苦,比起这北幽酒的巨辣割喉,还是差得远了!
别看月桂酒名字挺温和,其实却是著名的吞刀子酒。燕王要不是疯了球了的苦闷,才不会主动买这玩意儿回来喝!
“不止如此,就我那天吧,月黑风高、乌鹊南飞,还在城楼上瞧见他一边在那闷酒,一边喃喃自语……”
师远廖说着,有点欲言又止,神色十分复杂。
“我后来,咳,趁他喝多了,去问他在自言自语什么。”
“谁知道他、他说……”
“他说,他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和月华城主月下对饮。”
“一、一边说,一般还摆弄他手上那个便宜丝带。”
“……”
“……”
“燕止他,该不是真的荼毒至深,被那个月华城主给勾去魂儿、不能自拔,开始酗酒伤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