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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122)

作者:木鬼衣 阅读记录

于是苏青瑶勉强露出微笑,头微微歪着,同小阿七说:“大概是吧。有钱真的很重要,我祝小阿七早日发财。”

很快,日头西沉,不知不觉到了夜里。期间吴妈去书房送了一回餐。小阿七也来问她吃不吃饭,苏青瑶说不饿,拿一块三明治就行。

待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实在没办法继续在楼下干坐。

苏青瑶上楼,换好睡衣,走到卧房门口,踌躇许久,才鼓足勇气,推开一道门缝。

她透过罅隙,看见自己的丈夫戴着金丝框眼镜,在床头看报。珐琅灯旁,蜜糖色的面庞,好像伦勃朗油画中的人。他看到半途,忽而折起报纸,去拿烟。

用打火机点火时,眼镜从鼻梁滑落,男人叼着烟,抽出一只手扶了下眼镜。烟雾打唇齿间喷出来,他的五官有一瞬的模糊。

苏青瑶不知该不该进,右脚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踢着门板。突然,应是走神,她力气使大了,不小心撞到门板,发出相当响的一声“砰”。

徐志怀抬眸望去,见她瘦伶伶的一绺,贴在门边,要进不进,如同怕水的小猫儿。

他似是被这种稚气软化了,便掀开被窝,叫她钻进来。

上了床,苏青瑶半张脸埋进被褥。

一阵漫长的死寂过后,她忽然开口:“志怀。”

“嗯?”

“你那么聪明,谁敢把你当傻子呢?”她冷不丁说。

徐志怀的心猛然一疼。

那一瞬,他险些要质问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背着我,跟野男人搅在一起?可话还没到嘴边,他就自觉地咽了回去。

而她已经翻过身,背对着他,佯装沉睡。

徐志怀熄灯,也躺下,但没睡。

不知过去多久,他手肘撑着床垫坐起,没拧床头的珐琅灯,手一伸,摸到床头的打火机。

他摁下,火苗“啪”得一声窜出来,在眼前摇曳。

徐志怀面对火焰沉思片刻,侧过身,掌心护着火苗,递到枕边,照亮了沉睡的妻子。

雪月梅花三白夜

酒灯人面一红时

他无故在心里轻声念出这句,指尖抚过她如云的长发,悉心拿火钳烫过的发丝,缠缠绕绕,一下勾住了他的手。

并非隆冬,更无积雪,可她的确白皙得如同空明的雪夜,红幽幽的一簇火光映着她的脸蛋,照出稀薄的绯色。

他全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眼前的这个女人。

离婚吗?

这年头离婚对女人名声很不好,她还小,离婚了,她能去哪儿?谁照顾她,谁给她买新旗袍和新皮草,谁每晚带拿破仑蛋糕?她是很需要花钱的呀。

难道放跟那个姓于的小子走?

不,不可能。他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要是她跟那个姓于的去了南京,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也想不通她究竟看上他哪点,自己又有哪点比他差。

她难道不觉得姓于那家伙脑子不太好使,愚蠢到惹人发笑的地步吗?

这样一个他完全瞧不起的人,竟然意图抢走他的妻子,这分明是一种羞辱。

徐志怀越想越焦躁,头一回感觉自己的思绪如此纷乱。他松开拇指,火光骤然熄灭,眼前恍惚仍有猩红色的残影。

“小乖,”徐志怀俯身,面庞偎在她阴凉的鬓发,柔声叹息。“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第七十一章 雷雨

有徐志怀在,南市自然没能去成。

苏青瑶只得待在家里,校对编辑部寄来的书稿。随稿件一起寄来的还有她的薪水,足足四十块,说多不多,买两件短大衣就能花光,说少不少,能换到两千只鸡蛋。苏青瑶将支票偷偷放到荷包,又踩着绘有芙蓉花的高凳,扶着橱柜,打开柜子上储藏冬衣的皮箱,将荷包塞进大衣。

时隔五年,再次收到薪资,她感觉非常奇妙,以至于每次路过那个房间,都不自觉地要望一眼房门。

临近入秋,上海突然变得极其闷热。

这天,苏青瑶寄出校对完成的稿件,在躺椅小憩。湘妃竹的折扇展开,盖在脸上遮光,素白的纸面,画一枝桃花,散散落落地开着。扇面题两行小字: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

广播电台正在放越剧,收音机是徐志怀厂里出产的,里头的越剧演员,他也捧过好几名,二者打包成套卖,销路甚好。

唱完了选段,插进一串广告,接着开始放唱片。唱歌的是明月歌舞团新捧的歌手,叫周璇。苏青瑶迷迷糊糊地听着,半梦不醒,恍如随风乘上一叶扁舟。

就在这时,她眼前忽得一亮,应是有人揭开了盖在她脸上的桃花扇。

那人分明就在她身边,却不说话。苏青瑶有些醒了,但没睁眼,继续装睡。

对方顿了顿,伸手拨开黏在她面颊的碎发。指纹顺着细细的毛流,没入发髻。指腹有一层茧,还有些凉,是无名指的婚戒。收音机里周璇的小细嗓哼着:“鲜血筑抵抗城墙,历过万世百千风浪,雪霜下人自强,同寻中国新方向。”

苏青瑶知道是徐志怀。

他刚参加完国货展览大会的开幕式回来。

战后为抵制日货,国货商人想了不少法子,其中就有这个国货展览会,为了吸引市民,还特意在开幕式举行了个游艺大会,叫来易方朔表演滑稽戏。

苏青瑶碍着前几日发生的事,不想跟他在外头扮恩爱。徐志怀倒也没为难她。

“怎么不回房间睡?”他沉声问。“小心着凉。”

苏青瑶翻身背对他,仍闭着眼。“太闷了。”

“回来的时候,恰巧路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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