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看,但想换个老板(174)
唯有将脸埋入这件白色皮裘中,才能汲取熟悉的暖,心里也格外安静。
皇帝从宫中踉跄奔出,向来注重文雅儒风的皇帝,此时竟连一只鞋子都穿反了。
太极宫前,玉色长阶幽深漫长。
皇帝在台阶之上的另一端,看到光渡那一瞬间,就彻底怔住了。他双眼中迸发出无比明亮而喜悦的光芒,就连嘴角都扬起笑容。
光渡也该笑一笑的,可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双目泠泠注视着皇帝从长阶奔下,在他面前站住,竟然停顿数息,才敢伸出手,将他猛地搂入怀中。
“光渡……光渡……”皇帝声音都是颤抖的,光渡都很少见到皇帝在众人面前失态,光渡站着没动,目光却越过皇帝的背后,看到另一端的人。
许许多多的人,乌泱泱的跪在地上,有新面孔,也有许多熟悉的旧面孔。
众生百态,林林总总,繁华过眼走,君恩如流水不外如是,他也看得有些倦了。
乌图在众人之首跪着,他如今已是内务总管了,只看身上衣品与装饰,便知道他如今混得不错。
他深深跪在皇帝数步之后,正如那些不敢直视龙颜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乌图脸色煞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在恐惧……却也不只是恐惧。
他悄悄抬起过头,却正好撞上了光渡的视线,电光火时的一刻对视后,乌图深深埋下头,那是臣服的姿态。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光渡定定看了乌图几眼,看得乌图全身跪伏于地,才移开目光,又看向宫外另一角。
他看到皇后仪驾到来,皇后在太极宫外的轿子上,看了光渡一眼,突然笑了。
她遥遥点头示意,便率宫人离开,不曾通传,更不曾说过一句话。
皇后来得莫名其妙,可是那一眼对视,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而长阶之下,太极宫前,光渡惊鸿一瞥的模样,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台阶下的人失踪数月,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许多,那件松松散散堆在臂肘上的白狐护肩之下,是一件紧身红色短袄,银线绣出祥云纹,错落有致从领口、胸口、再没入腰间围着的白狐皮毛,再配上那张玉面,几乎是夕暮坠云,落于他一人之身。
如此配色,红娇白仙,又衬得他雪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气色,明明看得出身上尚有病气,却在他身上,变成了极其惹人怜爱的脆弱和破碎。
却又远远不止于此。
光渡从来都不止一副极佳的皮囊,他身上那种极为矛盾而勾人的气韵,比以前还要动人心魂。
就像他的生母,明明不情不愿,却依然能勾走自己父亲的魂。
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难免疑惑:“娘娘特地跑一趟,什么都不做吗?”
“就是想过来看一眼光渡,但只这一眼,我便放心了。”皇后脸上笑意幽幽,“他回来仍是如此般模样,后宫就又要变天了,你且看着,只要他回来,就不会再有人得宠了。”
得宠,失宠。后宫女人度过一生,是好是坏,都仰仗于此。
可光渡从不是后宫女子。
他用了四年时间,已彻底从皇帝的后宫走到前朝,这一次回来,他更要站到朝廷权局的最中央。
光渡轻轻抬起手,正想拍拍皇帝后背以示回应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凝。
在一片静默中,皇帝的太极宫里,走出了一个穿着粉色小袄的年轻女子。
那女人穿着宫妃的服装,似是睡迟初醒,脸上尚有迷惑,娇声唤道:“皇上?”
抱着自己的人,瞬间僵硬了脊背。
光渡看到皇帝宫中有新嫔妃的瞬间,就笑了出来。
那日东胜州密议,李元阙对他说的话,光渡一直在想是什么意思,可今日他看到这个年轻女子,光渡就完全明白了。
一月之前,一些谣言便于在中兴府、甚至是西夏朝野中上下疯传。
——皇帝在四年前受过伤,伤到了男人最看重的那处,这些年,一直有难言之症,广觅名医不得。
想必皇帝知晓之后,定是极为震怒,他下令严禁议论此事,可越是禁止议论的事情,别人便越会信以为真。
此事传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将这四年光渡得宠之事,与皇帝无能之事联系在一起……后宫再无怀孕的妃嫔,可不就是从遇刺后开始吗?
这些年,皇帝甚至特地找了一个男美人宠爱抬举,这到底是因为佞臣美色误国,还是皇帝因为自己不行才找了遮掩……
如今想来,确实许多蹊跷之处,纵使皇帝确实改了口味,想尝尝南风,也不需如此大肆宣扬,爷爷留宿光渡,恨不得天下皆知。
如今看来,皇帝这番作为,颇有几份过犹不及,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将过去几年的痕迹,与谣言仔细比对,愈发让众人怀疑。
议论四起。
禁议令根本止不住,达官贵族之间意兴盎然,颇为关注,越禁传得越广。
光渡失踪日久,皇帝派了不少人去找,随着时间过去,知其凶多吉少,也愈发没有信心。
而他迫切地需要新的美人,来破除自己不行的谣言,所以光渡失踪数月间,皇帝宫中有了新纳的嫔侍。
光渡曾经想过这一招,虽然不是这个步骤,也不是这个时候,但看到这一幕真正发生在眼前时,他心情竟然如此之好。
李元阙既然已经帮他开了戏,不过换换幕次而已,他当然能立刻跟上,一起演上。
中兴府虽是牢笼,可换个心境,便无甚忧惧了。
这是最后的战场。